唰!
一泼热血冷不丁泼到窗户上,从缝隙里溅射进来,碰到了乌唳的眼睛。他缩回脑袋,抹掉脸上的血。
夜柏嫣刚收到白皓修的消息,震撼难当。立刻回信过去,却等不到回音了,而晁都那边说白皓修的坐标还是没变,说明被琾彬洲制住了?
这里是他们的暗桩,一见当铺,听得远处有好几团恐怖的灵压砰砰乱炸,在四面八方混响着。
“三娘。”一暗卫敲响了门,低声道:“武安侯的人来了。”
夜柏嫣冷着脸道:“进。”
乌唳从窗户边跳下来,在夜柏嫣身后规规矩矩地站着。只见两个精壮的汉子进来,一个叫尤冲,一个叫王彦冰,都不是魂师,所以没发光,但他们却是琾彬洲的血盟卫之二!
“你们还有脸来啊?”夜柏嫣先声夺人。
尤冲先赔了个笑脸,“将军大人,我们是措手不及。”
夜柏嫣说:“事到如今还是别装蒜了,都火烧眉毛了,对行动不利。”
尤冲跟王彦冰对视一眼,后者硬着头皮说:“总之事发突然,但圣杯择新皇,天命感召,大局已定。我等也该应运而为,马上展开行动才是啊。”
夜柏嫣没吭声。
尤冲又问:“只怕圣杯附近无法打开黑腔,空间构术不能把陛下带回来吧?”
夜柏嫣缓缓摩挲着手指,沉住气说:“看来只有等神光普照结束,再做计较。”
王尤二人松了口气,均想琾彬洲所料不错,夜柏嫣不敢发难,因为白皓修在他手里!
“那就按原计划行事吧。”夜柏嫣凉悠悠地扫视他们,“不过我们人力有限,只顾得了董卿蓝和完圣体,别的就无能为力了。”
尤冲想这跟皇后吩咐的不一样,张口欲言,但王彦冰拉住了他,心想见好就收吧。
尤冲便把话吞了下去。
王彦冰抱拳躬身,说道:“多谢将军高义,您尽管放手去做,剩下的交给我们。”
夜柏嫣皮笑肉不笑地说:“就靠上官大人把钥匙偷进来?翊王现在肯定被转移到半位面去了,要重点保护呢。”
王彦冰说:“战局瞬息万变,咱们见机行事。”
夜柏嫣没说什么。
蓦地里,头顶传来“沙沙”的声音。只见屋檐瓦缝里有灰尘簌簌直落,紧接就是外边着一声巨响——前院塌了,不知是被哪个能力者的战斗波及的。
“准备转移。”夜柏嫣带乌唳出去。她这当铺的位置离皇宫有点近,万一一会儿拜森冲过来开噬宴,那可不好玩。
王彦冰和尤冲确认了夜柏嫣的态度,礼貌道别,跑出去了。
夜柏嫣集结她这边的密探,汇总消息,低声吩咐了一通。这时候不知从哪里撞进来一个狂化的了魂师,窗户被他撞碎,半身倒挂了翻下来,吓得乌唳往旁边一闪。见那人满脸白浆,混着脓血,浑身抽搐地乱抓。
“融蛊?”乌唳震惊。
夜柏嫣说:“意料之中的,见了就烧,吃了也行。”
乌唳不知为何泛起恶心,干脆利落地砍下了那人的头,再将尸体焚尽。
夜柏嫣挺欣慰地说:“其实魂师没有暴血的条件,中了融蛊只能失控,折腾不了一会儿也就死了,还算痛快。”
乌唳说:“嗯。”
他们一行人这就撤了。出门后,暗卫们分散移动,留了七人把夜柏嫣和乌唳护在中间。绕过龙启军圈出来的几大战区,百姓们关门闭户,但难保不被能力者的战斗波及,躲的躲逃的逃。
夜柏嫣边走边问:“你还记得董卿蓝吗?”
乌唳仔细一想,摇头,“不记得了。”
夜柏嫣说:“我们首要目标是他,解除他对完圣体的控制。次要目标是无面者拜森,和空间构术的术者。”
乌唳心说拜森倒是记得!
夜柏嫣接着说:“不过现在不确定董卿蓝的位置,所以谁先出现就先搞谁。你就跟我一起行动,东西给我吧。”
乌唳思考了一下“东西”是啥,点头,然后张大嘴往自己喉咙里掏。嘴撑得变形,不过他不痛,半截小臂都没入口中,拽了根青鳞闪烁的鞭子出来!
——雷系神器,天缀。
神器和一般灵器最大的差别在于它自身有灵压,内附凶魂!是不容易隐蔽的。夜柏嫣原本有一个匣子,是蒲瑾做给她的,睹物思人,她不想带,有一天发现乌唳没有消化器官,而无面者皮厚、不怕疼,不是得天独厚储物箱么?
乌唳将神器交过去,一暗卫飞奔而至,悚然道:“拜森到皇宫了!”
夜柏嫣下令:“隐蔽!”
一行人就地闯入街边屋舍,关上了门,拉起曲光结界。然后所有人抱元守一,身上腾起一股蓝色火焰,从飘摇不定到团成球状,渐渐地镇定下来。
乌唳左右乱看,发现这屋子角落里还藏了两个人,小绵羊似的躲在柴堆后面瑟瑟发抖。
“呃,”乌唳提醒道:“你们最好……”
那两人话没听清,远处一阵毁灭性的冲击波荡来,紧接着便是一股灵魂共振的剧痛。
“啊!”一男一女尖叫倒地,抽搐翻滚,肉体表面浮起一层生命波动,皮肤迅速变成青紫色,七孔流血!
乌唳两眼有点发直,想到普通人在这个距离接触噬宴,不死也成残废了。
——那要不吃了?
乌唳回头望望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夜柏嫣等人,摇摇头,一掌打穿那两人心肺,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
彼时皇宫张开禁制,大内七子撑起白焰构成的屏障,硬生生将拜森的领域顶了回去!
他们有防范,但也被彻底激怒了,被魂飞魄散的恐惧激怒!魂师们在禁制中尚可自保,但没有力量的宫女、太监、妃嫔、文臣们,都不能承受那无孔不入的伤害,齐刷刷地栽倒在地,生不如死。
“姐!”武安侯捞起皇后,见她神情一片呆滞,俨然已说不出话来。大吼一声问:“列英!列英将军他们挡不住吗?”
纱奈等人心想列英怕不是死了?纷纷拿起武器,组织人手反击。
噬宴过后,流毒千里!
二号无面者的领域范围大到可以吞没皇宫、扫荡四方街道!于是没有皇宫禁制的地方一瞬间多了上千具尸体,普通百姓的魂体量小,烧一下就灭了,全变成迅速腐烂的黑色尸块,露出森森白骨。
宫城左右,一组魂师发动远程攻击干扰拜森,另一组直接跃出朝他杀去。但只见四面八方蹿出飞蝇般的天宗高手,护卫无面者,展开空战,声声爆响。
拜森很满意!今天的大后方很强大,他可以打一枪就跑,退下火线补血去。而且雍谦给他的任务很简单,不屠杀平民,就盯着圣骑士聚集的地方反复炸,炸到他们散开阵型,弃城而走。
——至于皇后,挨个几次肯定废了。
葛延雨纵上高空,把列英的人头扔了下去!传音术一扩,放声喊话:“皇后娘娘,看清楚那条裂缝了吗?”
拜森闻言一瞧,是那条从始祖山蔓延过来的恐怖裂缝,直将皇宫劈成两半!位于中轴线上的金銮殿同样一剖为二,也不知里面的圣骑士们作何感想。
葛延雨道:“先皇暴毙,始祖山崩,天诛之兆!琾彬洲窃夺圣杯,谋君弑父,十恶不赦!是那里通外国的大奸之人!我谨代表皇储殿下问问诸位,你们要尊一条静灵界的走狗为皇吗?圣天卷究竟是谁盗取的,现在又供奉给了谁?皇后娘娘心知肚明!”
“胡说八道!”武安侯怒骂着,“还来这一套,这些年妖言惑众的人还少吗?”
皇后瞳孔涣散,意识不清地问:“他说……说了什么?”
葛延雨话音又至,却是冷笑:“要说妖言惑众,从无面者大闹远东道至今,哪条蛊惑人心的谣言不是出自武王殿下?他若真是始祖认可的新皇,为何没有资格接受万民朝贺?为何要通过歪门邪道强取豪夺?”
皇后撑着武安侯的手,努力要站起来。但葛延雨说得太快,声音太大——“皇后娘娘无言以对,今天我等就尊太子琾逸山御令,将真相昭告天下!”
皇后差点又栽下去,眼前全是雪花般的麻点。
葛延雨说:“圣天卷明言四年后要献出圣杯救世,阻止血池引发的灭世浩劫,你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拜森一怔,皇后等人也愣了,只听葛延雨声如雷霆,穿透重重宫墙,扩至千街万巷,让整个王都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纱奈等人骇异难当,纷纷望向武安侯和皇后。
葛延雨话音又至:“始祖言:吾应灵能而生,随天地而去。生时知去时,生死有定,定yu千年!吾千岁,黄泉将倾,黑河倒灌,血池之心孕万鬼而出,三千年死灵携冰雪吞灭寰宇。黄泉两岸,板块交叠,为末世尔!吾经天下,分魂系于圣朝魂师,造福万民,留躯壳行走人间,修行百世!待千年纪元合魂系与躯壳为一,投身血池,则末世可解!”
皇后震惊失语。
武安侯大叫:“他不可能,不可能知道!”
葛延雨确实不知道,这些话是董卿蓝在前两个月和雍谦的拉锯中捏造出来的。如今他们需要师出有名,圣杯祭品论用在此刻再合适不过。
“先帝得此箴言,也不担大任,只苟营私利,欲求长生。”葛延雨大义凛然地说:“他泄露血盟禁术,诱导诸皇子谋逆厮杀,献祭圣骑士,得小圣杯!先帝所求,是让那些圣杯的附属之物代替他成为血池的殉葬品!以无面计划养始祖之躯,以战火硝烟血洗北陆!待到末世来临,小圣杯投身血池,他将利用完圣体成为新一代始祖,从废墟中重生!”
轰隆——!
雷云滚滚。
琾明溪在地窖中茫然而震惊地抬起头,夜柏嫣也是凝重地陷入深思,而全城的魂师一边反抗南疆一党的屠杀,一边又被这恐怖的宣言所蛊惑。皇宫里的圣骑士们,更是心思浮动,战意消减了。
“我朝皇帝的本质是什么?”葛延雨云日相拖,字字铿锵地说:“是圣杯的容器!我朝皇子是什么?是被宿命所缚,前仆后继死在朝圣路上的傀儡!我朝魂师是什么?是由圣杯控制,终生不得自由的奴隶!那么我再问诸位,所谓的圣杯新皇,和先帝究竟不同吗?你们有过自由信仰的权力吗?”
皇后腿脚发软,怒道:“一派,一派胡言……!”
“挟持皇后!”葛延雨再次拔高了声音,号召道:“斩断这奴隶的锁链吧!让琾彬洲作为圣杯最后的继承者,完成先皇背弃的使命!这才是他被选中的唯一原因。否则他先是拒绝不战之誓,再背弃一直以来倾力扶持他的怀府一党,集中你们这些绝望中热血上头的魂师向静灵界发泄怒火,他会把整个北陆拖入无止境的战争深渊当中!这便是他的‘名正言顺’,可你们心甘情愿被一个窃国者诓骗,甚至不惜为他殉葬,也太愚蠢了吧?”
拜森看热闹不嫌事大,笑裂开嘴,拍手称快:“牛逼!”
葛延雨最后宣告道:“我等尊先皇遗诏,奉太子琾逸山登基为皇!凡阻挠不尊者,皆为反叛!速速交出禁宫,缴械不杀!尔等都是我圣朝的卫道者,现在是你们抉择的时候了!”
……
那个画面,暴裂无声。它透过钦天监魂师的眼睛,传到了琾彬洲的意识海。由神光连接的圣咒之脉,他感受到的是十八万魂师的信仰崩碎之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