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空间合拢后,平静再临,被扯掉三分之一树冠的血心树缓缓张开枝丫,好像那些个战后衣不蔽体的伤兵,哆哆嗦嗦地展示着自己的伤口。
白皓修心想这就能得到圣杯?
琾彬洲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时瘴气愈发浓厚,血气弥漫,没了皇血的净化之能,白皓修的无垢装形同虚设,憋气憋得有点胸闷了,抬头再次寻找那颗血池之心,飞身靠近。
这次,血心树无动于衷。
也不知是不是没力气阻拦他了,失去了无数虚兽幼胚的枝丫绵软而干枯。白皓修几番试探,从树冠里钻进去。
——咔咔咔。
又是冰结之声。
白皓修觉得那肉瘤上凝结的寒霜刺得他眼底发痛。一时间恍若寒风拂过,凛冬骤至,由血池之心出发,周遭枝丫俨然也结出霜冻来,暗红转为紫蓝,僵硬而寒冷。大片霜冻之色一部分漫向穹顶枝头,另一部分朝下涌入血池的汪洋中。
咚——咚——咚!
血池之心的跳动开始放缓,每一次都带出苍白的裂痕,仿佛在苟延残喘地呼唤着什么。白皓修落在那大肉瘤跟前,心脏很不舒服,差点以为是曾经的雪族血统起了反应。
黑色肉瘤已被冻硬,他挥挥手,风轮剥开外面石头般的皮层,又见寒霜爬满。树上的虚兽幼胚簌簌而落,有的在降落的过程中破茧,有的则坠入发黑的血池,像海上成片的死鱼随之沉浮。
白皓修一层层地剜进血池之心,像是一个不断确认的过程,心脏激动不已。很快身后的光芒就全部消失了,他不得不放出照天球,开洞钻山,一路纵深,寒气越发刺骨,来到个豁然开朗之处。
只见那血管网络交织的空间被冰丝覆盖,正中有一个爬满霜冻的人形,半个身体和血管融为一体。这一晃神,白皓修还以为那是自己被钉在了绞刑架上!却又马上发现冷巡胸腔中空,嵌入其中代替心脏的……
是崩玉。
白皓修静止了一会儿。
崩玉爆出最后一缕精光,将他射穿。
他仓皇间竟没躲开,只是拔刀格挡,但那光芒根本不是实物,是曾经化入他骨血的另一枚崩玉之间的相互感应。于是无可抵挡地被击穿了,本以为是开膛破肚之痛,但似乎除了心跳停滞几拍,并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白皓修手脚发软,满头大汗地喘了一口,再看冷巡胸口的那枚崩玉,失去流光,就像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玻璃珠子,很快让冰丝缠满,了无生气。
“白皓修——”冷巡的声音融进整个空间,空茫回响,仿佛来自幽冥地狱!两千年雪族的怨灵层层叠叠地诉说着。
白皓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僵住不动。
冷巡已经死了,可他的声音还在:“放弃吧,已经尘埃落定,无法挽回了。”
白皓修觉得有点好笑又可悲,问:“还有多少时间?一定是四年么?”
冷巡问:“别再挣扎了,行么?”
白皓修顿了会儿,说:“你说我根本不该出生……”
冷巡说:“你不该出生。”
白皓修心里有几分抱歉,却大义凛然地道:“对于你们,的确!”
“……”冷巡的震撼和惊惶转化为血心树的颤抖,和死魂呼啸之声。紧接着,白皓修一脚踩空!
风灵失效,他不知为何脚下的着力点全部消失了,笔直地往下坠,而且飞不起来!这样下去大概要被血池吃掉。
白皓修体内的归墟大阵疯狂旋转,深海般的冰系灵能在一瞬间爆发!
轮月横扫,光轮飞旋。
他撕开黑暗,一招毫无保留的劈天刃把冰系神器烧得灼人滚烫。但实际上这一招粉碎的不是血心树,而是血心树坍塌之后的黑洞!
那树不见了。
白皓修从黑洞爆散的风暴中冲出来,转身面对血池上激起的海啸般的波涛,从即刻起,世界的命运急转直下!
血色穹顶土崩瓦解,恍若天空碎片降下暴雨,外面的空间乱流如瀑布倾泻,不计其数的虚兽破壳,争先逃往外界,却在空间乱流的绞杀中化为泡影。饶是白皓修见过太多天翻地覆的场景,都不得不承认唯有这一刻堪比末日。
“为什么非要灭了我们不可?”冷巡的声音阴魂不散,“为什么?为什么你非如此不可?”
白皓修身边空间乱流密布,但攻不入他领域分毫!一边寻找突破一边声讨:“能不能别问那么多为什么、凭什么?这种问题是问自己的,不该问别人。能做得到就算你厉害,做不到也别埋怨谁!”
冷巡大吼:“你真是个祸胎!”
白皓修灵压翻腾,战意昂扬,“你已经死了,死前完成你的夙愿,还想管后世之事?”
冷巡发出一声绝望的凄嚎!
白皓修挺好笑地说:“那有本事别死啊,现在对你而言,有没有死魂的纪元都是空!即便真有那么一天,留下来的几个雪族也会被大卸八块,根本看不到那个世界。你们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冷巡咬牙切齿地问:“你不信轮回?”
白皓修说:“阻止轮回的是这虚圈!不是生境,你搞错了。”
“……”冷巡不再出声,仿佛终于魂飞魄散。
白皓修盯准天空裂缝中的一道间隙,只剩专注。
轰!
他将自己弹射出去,炮弹一样射穿天穹,空间乱流组成的壁垒与规则相抗,带出彗星一般的黑色尾焰。
血月触手可及,轮盘满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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琾彬洲被甩出来后没空整理心情,被这壁垒外的惊雷闪电劈得左支右绌,越退越远,这时已经跑到了空间壁垒之外。只见那血色空间的外壳开始瓦解了,空间乱流的闪电飞旋着收束回潮,直往那大血球里灌溉。而那倒挂的血月似乎越来越低,如苍穹倾落,要把那瓦解中的血池空间压扁似的!
“……”
琾彬洲心脏抽紧,无法呼吸——
成功了么?
临天谴,圣杯择新皇,救万民!
他屏息静立等待着,等待那无限逼近的荣耀!
——什么圣杯有问题啊?
——我不信!
琾彬洲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走火入魔一般嚎叫着。他没想过自己会这般失态,可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了!他无法自制,冲着那崩毁的血色空间怒吼:“白皓修!”
一枚黑色彗星扶摇直上,拉出闪电霹雳,每次转向都能撕裂空间,电火行空地来了。琾彬洲感到一股直席心脏的压迫力,说不清是希望,还是恐惧!让他血液凝结,在时间中风化腐朽。
白皓修彗星直坠,见面就是一个字,“走!”
琾彬洲拔腿跟上,朝着背离血池的方向疾奔。
轰隆隆隆!!
大地震颤,天空破碎的巨响。
琾彬洲忍不住回头看了,原来血池空间的壁垒全灭,海啸般的深红潮水激涌而出,血心树却不见踪影!天上的月轮这时正压迫在血池上空,由粗大闪烁的黑色裂缝上下相连,将它们越拉越近……
白皓修放慢速度等他,大声说:“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琾彬洲狂悲狂喜,大哭大笑,直接蹿到了他前面:“回去,回去!我封你为护国公!哈哈哈哈!”
白皓修心惊肉跳地摇了摇头,放开手里的东西,居然是一头虚兽幼胚!那是他出来时顺手抓过的逃生出口,然后招来空间乱流卷过。
黑腔如期而至。
但就在这时,血池那边天地贯通!
闪电、黑白、冲击波……这是白琾二人脑中最后一丝念头。
血池与月轮合拢,无声爆裂,是为天谴。
同一时刻的静灵界,宝清堂,阮清子正望着星象出神,毫无征兆的电浆从她体内爆出,直冲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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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化春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一是为那滚雷之声,二是这轩辕塔顶在喷水!
他惊呆了,只见黑色的水帘绕着执务室四面垂落,直给他包成一个圆环,散发出浓重的腥气。
五灵护使现身,越过执务室直奔塔顶,呼喝起来:“神庙!”“是井口!”
怀化春少有的惊慌失措,顾不得宝清堂那边异象,飞身上顶,踩到一地的黑水。原来真是摘星神庙的那口井……
这里面涌出来的水,是什么?
……
轰雷过后,阮清子的世界一片耀白,她仍站在宝清堂的院子里,周围的一花一木没有伤损,可她身上图腾闪烁,惊愕万分地伸出一只手。
“阮圣?”
“先生!”
“先生没事……”
“啊!”
宝清堂的人纷纷奔出,看清情况后无一例外吓得愣住,不敢再靠近一步。只见阮清子身上发着光,那只手却在光芒中渐渐变得透明了!长生者永yuan和的面容,染上了难以言喻的威严和决绝!
神照经发动,蓝色的图腾从她的身体流向脚下的空地,如摇曳而开的咒文之花。阮清子作为花蕊盘膝而坐,身体的透明化暂且止住,但仍有一堆流光溢彩的泡沫,映着天上星辉飘出来,从衣袍中脱出,飞上九霄——
始祖的力量联系千山万水,穿越虚空,更迭换代!
蒂依然猛地睁开双眼,经脉间灵子奔腾流转,动念时腾空而起,轰得冲破了虚夜宫的楼顶。
董卿蓝大惊失色,直追出去仰望,只见蒂依然身上流光溢彩,云月相托,如神祇一般立在高处,仿佛天生就该让人顶礼膜拜!
同一时刻,圣炎王都,始祖山崩!
仿佛遭遇了强烈地震,皇宫北段的御花园被山体滑塌埋了!而南边的太清宫在地动山摇中撕开一条裂缝!深刻的大地裂痕直将皇帝从王座上逼下来,满朝文武无不心惊肉跳。
太不巧了,朝堂上!
几百道目光齐刷刷,碧油油地盯着皇帝。
“……”也不知是不是压力太大,皇帝脸上爆出极为突兀的血色,捂着左胸跪倒。
还没等群臣关怀,他身子里白光爆射!如曜日,数不清的光束联通满朝魂师,霎时间人群跪倒大半,一片混乱!只有不是魂师的少数人,以及觉醒了静血装的皇子,还站着,发懵——
一个翊王琾逸山,一个平时不声不响,无人问津的老十一琾明溪!
雍谦运气好,来参加立储大典的,能上朝!
他眼见一枚光珠从皇帝身上飘了起来,只感觉全身汗毛直立,热血沸腾!当即拎起琾逸山往皇帝那边扔过去。
此举让朝堂上五个皇子如梦初醒,而琾明溪傻在当场了。他今年只十六岁,本来毫不起眼,觉醒了也不告诉任何人,就看他四哥六哥如狼似虎地厮杀着,早灭了那点夺嫡之心,决定一生鸵鸟……
这下可好,明晃晃的靶子,全暴露了!
琾明溪一脸茫然地盯着琾逸山饿虎扑食,镇南大将军雍谦灵压沸腾,觉得圣杯换代的那一瞬就是自己命丧黄泉之时!于是嘴角一抽,运起飞廉脚,夺路而逃!
当然没人有空理会他了,琾逸山正敞开双臂拥抱圣杯,好像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已经冲向他怀抱!
然而皇帝宁死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咣当!
琾逸山五体投地摔了个结实,幻想中的脱胎换骨没有来,他扑了个空。
静止的时空开始流转,哀鸿遍野。
雍谦也愣,但转瞬明白,皇帝消失了!
圣杯的光珠也不见踪影。
刚才那些被圣杯牵引的魂师和皇子们突然一个个都手脚利索了,惊恐万状地爬起来。而琾逸山懵了半晌,蓦地大吼:“琅琊位面!”
——茉雁幽煌的骨扳指被皇帝收缴了!
琾逸山这一嗓子吼出来,知情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知道不妥,却也没空聒噪。几拨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呼啦啦地朝殿外狂奔!
琾逸山大汗淋漓,这场面真是壮观!原来这么多人都知道琅琊位面的现世位点了吗?
剩下一群人不知所措,扑上来围攻琾逸山和雍谦,指着鼻子骂他们大逆不道。雍谦祭出他镇南大将军的不世威严,护着老六钻出门去。
“快通知夏冉他们!快,快!快带我去啊!”琾逸山腿软,快虚脱了。
雍谦一脸凝重,夏冉他们倒是能去琅琊位面,可皇帝若垂死挣扎,他们现有人手能成功压制么?出了岔子,把皇帝吓退到苍叶郡,就要面对各路人马的疯抢……抛开那些不谈,最诡异的是,圣杯居然是自己脱出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琾逸山不是现存最强的继任者,南疆的命运就走到意外的分叉口了。
“祈祷吧!”雍谦都没别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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