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珺叫人把韩霄凛绑上了火刑架,就在雪连城门口。
“不是我!我是被诬陷的!”韩霄凛撕心裂肺地喊:“你们这群狗官,合该斗个同归于尽,自杀自灭!”
熊茹听得烦,“堵住他的嘴。”
韩霄凛挣扎道:“你们有眼无珠!看不见白皓修豢养无面者吗?荆州人抓到了他们的把柄,否则人证为什么不敢带回来?”
卫兵的动作慢了点,这时才把他嘴堵住。而韩霄凛的声音不小,城外敞开的空间让这指控传播开来,人人闻之耸动。
梅定生在熊茹旁边,暗戳戳地道:“荆州人是有鬼,但怀府……”
熊茹眉头紧蹙,没去分辩。
梅定生接着说风凉话:“说到底这就是总督和政敌之间的你死我活,为了审判镇一出戏就动员全国备战,我看也划不来。”
车珺不瞧他们俩,指挥手下布置刑场。
熊茹低声问:“那你准备撤了?”
梅定生说:“我来考察的,看得差不多了。他们还有柳州、涣州、晁都的人,怕是不需要咱。而且之后就是荆州和怀府分蛋糕,再怎么也轮不上我啊。”
熊茹顿了好久,满脸不甘地问:“长城上说白皓修死了,你相信么?”
梅定生冷哼,“这么多天没信儿,不死也是重伤。要么就是他们策划着什么,浪费我的时间。”
熊茹不置一词。
这时处刑者正要点火,远处吹来冰系的灵压,居然把火把吹灭!便如虚空中激起的一阵狂风低吼。
“……”
人们齐刷刷的回头仰望,无一不是屏息眦目,注视着白皓修从天而降。
“啊——!”熊茹尖叫着冲了出去。
白皓修站定,见她冲到跟前立定。
熊茹喘得快要缺氧,又惊又喜:“你,你可回来了!”
梅定生和车珺也一前一后地过来,在人群后面,韩霄凛狼狈不堪地跪在火刑架上,震惊的面孔定格成了扭曲的形状。
白皓修抬抬下巴,“那什么情况?”
熊茹恨恨道:“奸细!”朝他身后张望,“元将军呢?”
白皓修暂且沉默。
“……”熊茹才发现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心往下沉了一沉。
梅定生走上前,眼神打量着,“监察使诸荃诸大人死了,韩霄凛做的。”
白皓修奇道:“什么时候?”说着朝火刑架那边走,越过车珺时,两双视线交错开来。
“今天一早。”梅定生回头望他,“断肠毒,在这个人房里搜到沾了毒粉的手帕,昨晚他也确实进过诸大人房里,还发生了争执。”
车珺道:“据说韩霄凛一进去就神神秘秘的,屏退其他人,屋子里只有他和诸大人两个。”
熊茹气鼓鼓地说:“这些天军中闹哄哄的,查实他用钱买通涣州那些大头兵,扰得人心浮动,确实可恶。”
白皓修也不问什么流言,走到城门近处,火刑架旁的士兵纷纷低头让开,韩霄凛浑身哆嗦,恨极了他。
“他还要说什么?”白皓修示意卫兵把封口的拿下来。
韩霄凛立刻就忘记了自己的生死,喊得声音都劈了,“姓白的!你转告怀化春那窃国贼!我韩霄凛今日化为厉鬼也……”
白皓修眼神骤冷,“满嘴喷粪。”
根本没看到他出招,韩霄凛咣当一声从台子上滚了下来!
处刑台上的人眼睛直愣愣的,发现捆着韩霄凛的绳子断了,犯人直接滚到白皓修脚下。这一击震碎韩霄凛的五脏,哪还活的聊?却还吊着一口气,痛苦地发不出声音,蠕动着。
旁边围观的另三个监军,周素清、孟元、蔡经纶,脸色如出一辙的惨白,想低头记录,但却不知如何落笔。
梅定生望了眼沉默的车珺——目前他暂代雪连城守将之位。当白皓修跨过韩霄凛尸体,往城门口走时,车珺自觉跟在了后边。
熊茹没多想,也跟着走了,但也很自然地没有超过白皓修的身位,后面再跟着副将、卫兵。于是白皓修走在最前,就这么领走了一大群人。
“……”梅定生不低头,直接踹了韩霄凛一脚,跟剩下的人吩咐道:“烧了。”
这才跟去。
城内,皎义阁殿上,消息有延迟的花淼冲了过来,见白皓修真的回来了,如蒙大赦地想哭一场,但场合不对,忍住了。
这时元麓山座下的三位督军都到场,大伤初愈的岳修兵也给了面子出席。可他没了一只右眼,本来还算得上英俊的面孔只有左半边完好,右侧完全被疤痕覆盖,骨骼粉碎,牙齿也掉了一半!因此半张脸向下凹陷,完全没法见人,戴了个帷帽。
白皓修率众而入,先看了眼不露脸的岳修兵,然后走到主位大马金刀地一坐。
“……”岳修兵现在完全没有心情计较这里的输赢,只想回柳州去端了明城凌志的黑市生意,再让他断子绝孙。
因为岳修兵做得到,脑子里也只剩这个了。
晁都那三个督军朝白皓修身后靠拢,站得像三根笔挺的铁柱。车珺坐在下首,泉州主将原本的位置上。
梅定生进来后,表情阴晴不定。熊茹的反应慢半拍,讶然一愣,但还是没意见,直接坐下了,静待风雨。
“岳将军,”白皓修先慰问伤员,“伤势见好了?”
岳修兵机械性地回答:“恐难以胜任指挥,您即已平安归来,柳州全军上下听凭差遣。”
他一开口,人们均是两腮发麻,皱了皱眉毛,因为颌骨被打烂,牙齿也漏风,岳修兵说话那叫一个难受……
白皓修简短地说:“好。”
梅定生突然说:“不知元将军下落何处?”
白皓修说:“他牺牲了。临终前,元将军已将晁都军指挥权移交给我,明日轩辕塔会发下诏令,命我为雪连守将。”
梅定生不意外,“哦。”
白皓修又说:“不过内奸不除,卧榻无一日安睡。”
梅定生问:“韩霄凛?”
白皓修说:“他算个什么东西?咱们抓了俘虏,莫非什么都没审出来?”
梅定生挑挑眉,转向熊茹。后者一脸难色,尴尬地说:“那人毕竟和你有关,我就没动大刑……”
白皓修淡淡地说:“那我来审。”跟花淼下令,“去提上来。”
花淼愣了一下,铿锵有力地应道:“是!”
快速退出去了。
他开门,门外就灌进来一阵风,在殿内呜咽回旋,每个人以不同角度、不同深浅的目光警惕地打量白皓修,不知他是有备而来,还是虚张声势。
梅定生觉着一会儿的场面没准血腥,而且毕竟是白皓修的“家事”,不光彩,这会儿殿上除了随侍的、监军的,还有各州带的传令官,大小三十来号人,便吩咐道:“督军以下的,都下去吧。”
昀州的刚要移步,白皓修却道:“站住。”
梅定生的鸡皮疙瘩起了满背。
白皓修寒声道:“谁也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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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淼回来得很快。
冷巡被押上殿时,白皓修还是怯了一下。
仅凭之前那一次接触,他知道那是一个很高傲的人。发冠衣饰虽然简约,但也打理得一丝不苟。只可惜雪族那点手段对人类真的不够看,作为族长的冷巡被钳制这么多年,现在跪在没杀掉的亲生儿子面前,他在想什么呢?
冷巡空着一只胳膊,头发凌乱,满身血污,就像个流浪汉,遍体鳞伤,委顿在地。白皓修这时发现,自己真就是没那么恨他。
——不算有感觉。
皎义阁的大门紧闭,门外执勤的是泉州的人。
山雨欲来风满楼。
周素清他们闭紧嘴巴,在角落里充当隐形的见证者。这时的监军制度名存实亡了,他们三人连头都不敢抬,只感觉要是一会儿冷巡都步了韩霄凛后尘,那么白皓修今天大开杀戒,文官入地无门,要伸冤也没法开口?
白皓修和冷巡对视了似乎有几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站起来取出一张字条,是蒂依然给他的那个,凑到冷巡面前。
“……”冷巡死水般的瞳孔泛起些微波澜,有那么点儿欲哭无泪。
白皓修手指一弹,那纸条飞到车珺手里。他瞧了眼,一声不吭地传给熊茹,再依次传给岳修兵和梅定生……最后让花淼收好。
冷巡突然说:“要杀就杀,别下不了手。”
白皓修“哼”了一声,“潇康死了,栾洇在长城上给他下毒。”
众人猛然一震!面面相觑。
冷巡的脸色也开始变化。
白皓修说:“我一直在想你那天的话,意思就是因为我到了那儿,潇康借机开罪你们。他为了惩罚你、捉弄你,命令你取我性命吧?”
冷巡垂着头,一言不发。
“在那种时候你还要确认我的立场,”白皓修步步紧逼,“叫我站队。现在你却为了一群你最恨的人求死,你的族人也不可能获救。”
冷巡的身体发起抖来。
“他们被关在哪儿?”白皓修居高临下地说:“潇康就两个无面者,一个在这儿,另一个受了重伤。你现在说还来得及。”
冷巡脸上的恐惧和绝望淋漓尽致,嘶声道:“他们,是无辜的……”
白皓修说:“没人无辜。”
冷巡眼眶中涌出两行血泪,“你想怎么样?”
白皓修身子一侧,露出一水的围观群众,“指认吧。”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再看冷巡,仿佛积压了千年的仇恨、怨念、耻辱,将他灌满。落魄的雪王狰狞万状地抬起头去看白皓修,字字喋血:“我……信你!”
——这都是报应,是他应得的。
七个月前他被迫将白皓修和五十八个族人放在了天平两端,选择后者……而今天,他又赌上了五十八个族人的性命,选择了白皓修。
时空凝滞了,像被封在万年琥珀中的历史剪影。再次催动的话,只需一个念头闪过。
梅定生动如轰雷,灵火和电光缠绕全身,一记快到极致的拔刀斩劈向白皓修后背!
白皓修回身,劈指弹开刀锋,冻结领域随他挥洒,撞碎了梅定生的防御电火。另一手二指疾出,直刺梅定生咽喉。
这电光石火的一刻,熊茹和车珺也先后出招,均朝那奸细攻去。却不料梅定生一招金蝉脱壳,外套留在原地,人却闪开不见了。
于是熊茹和车珺的武器只能撞向白皓修,惊骇之下堪堪收招,重心不稳,均是后摇。而梅定生趁机冲到门口,正要破门而去。白皓修扬手一指,空间乱流恍如一群水下黑蛇,盘踞在那门上!
梅定生就地往旁边一滚。
“都别动。”白皓修沉声告诫——只不过眨了下眼睛的功夫,空间乱流将这大殿的四面八方全部围起来,形成一个倒扣的结界!好像这房间被沉进了幽暗深邃的水体之下,四周都是黑色的波纹……
直到这时,昀州其他人才大梦方觉,纷纷拔出武器,陷入巨大的慌乱中。
“还不拿下!”熊茹大喊。
混战一触即发,鲜血飞溅!
昀州人先将一侍从拎起来当障碍物,朝车珺砸,后者一躲,那侍从直接撞上空间乱流的结界,身体拧转被搅成碎片!
周素清等三个文官吓得抱头鼠窜,生怕刀剑无眼,直接往白皓修身后钻,似乎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此时由于空间构术四方封锁,再没人出得去了,连灵压术法都会被吞噬,梅定生和昀州人只得殊死一搏。但一方的人哪比得过泉、渝、柳、晁四方合围?
这场瓮中捉鳖不会持续太久,白皓修不需要动手了,仅仅是坐镇上方,束耳咒、曲光、感知系的结界依次叠加。在殿内血肉横飞的这会儿,外面执勤的人还当无事发生!悠闲地观赏着黄昏暮色。
很快,梅定生遍体鳞伤,殊死一搏,骤然分出七八个残影!各自朝殿上的人扑击。
柳州的副将立刻撤回岳修兵身边保护。而熊茹他们一时认不出真身,白皓修操纵空间乱流剿灭三道残影,那剩下的五个梅定生身上腾起一股黑风,虽然被切得七零八落,但仍是阻隔了众人视线,扩大来,把冷巡在内的几个人都给挡住。
白皓修的念头一闪,冷巡身边的空间乱流集结,拧成一束,将他圈了起来。
“啊!”梅定生的惨呼声从黑风中蹿出。
白皓修算得他是去抓“人质”,自己撞上了。挥手打出百步栏杆的幻桩,一击即中,剿灭了碍事的黑风,把梅定生死死钉在了地上。
他整条右臂都被空间乱流搅碎,血流如注。
“白皓修!你们今天血溅大殿,明天无面者就会屠城!”梅定生怒骂着。
这时最后一个昀州副官被车珺砍断双腿,栽倒在地。
“熊茹,车珺!你们的人折在这里值得吗?”梅定生喊道:“为了这么个豢养无面者的怀府鹰犬,你们究竟能得到什么?”
熊茹骂道:“反贼你还要血口喷人!”
梅定生大声说:“你敢让他亲口承认吗?元麓山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怎么会一个人……”
车珺一言不发地走上前,直接拿刀鞘把梅定生敲晕了!
岳修兵憋着的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攥紧的拳头舒张一下,全是黏腻的汗。只见车珺的动作好麻利,将梅定生和昀州人分别捆绑,搜了他们的腰牌。躲在白皓修身后的三个文官望着满地鲜血和碎肉,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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