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那是谁?”
锦氏忽然开口,打断了锦大。
锦大心里头正冒着火气,不耐烦的正要训她,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不由得怔住了,呢喃了声:“像……太像了……”
“大哥哥!”锦氏的声音几近歇斯底里,死死盯着锦大,“垚娘还在京城?你们不是说垚娘肯定不会在京城里了吗!最近这些日子王爷总有些怪怪的,问了我好些从前的事情,怕是——”锦氏猛地止住,“若是让王爷知道了,你们是要害死我吗!”
饶是锦大,也是脸色不明。
“别怕,我这就命人去打听。如、如果真是垚娘他们……想必花点银子就能解决了。”
说罢,锦大叫来一个婆子追上那小丫头仔细盘问清楚。
这边,锦蝶从当铺里出来,小心翼翼的将当票和银子揣进荷包里。
出了当铺,迎面走上来一个衣着讲究的妇人。
锦蝶往旁边偏了两步,给她让出路来。
那妇人故意迎着她走去,锦鸢察觉后,立刻心生警惕:“这位大娘有什么事吗?”
妇人仔细端详着锦蝶的面貌,试探着问道:“大娘瞧着姑娘面善,冒昧问一声,姑娘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锦蝶满面戒备,双手护住自己袖中的荷包,往后倒退了半步。
“你是谁?”
做好了随时拔腿就跑的准备。
妇人释放善意,语气含着几分期许,嗓音不稳:“再问姑娘一声,姑娘的娘亲是否叫垚娘?京城锦家人……?”
锦蝶怔住。
娘亲是叫垚娘。
而她和长姐也都是跟着娘亲姓的。
可在她懂事之前,娘亲早已去世,爹爹和长姐都鲜少在她面前提起娘亲的事情,锦鸢才反应慢了半拍,缓缓点头:“是……”
眼前这个妇人认识娘亲?
难道是——
她们的祖母?
锦蝶正疑惑不解时,面前的妇人激动地落泪,“垚娘如今可好?她在哪儿?能带我去见见么?”妇人激动之下,握住了锦蝶的胳膊。
吓得锦蝶挣扎着就要逃开:“放开我!我说错了!我——”
“别怕别怕,小姐不怕!”妇人见自己吓到了人,连忙安抚道,“我不是坏人,我是垚娘的奶娘!”
奶娘……?
锦蝶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妇人,衣着打扮颇为讲究。
奶娘那不是大户人家里才有的么?娘亲难道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锦蝶到底年纪还小,一时消化不了这些事情,看着眼前的妇人哭得真情实意,她忍不住有些心软了,也不再挣扎着逃开。
“小姐求求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一面垚娘?”妇人伤心欲绝,“自与垚娘一别,我已经有十九年不曾见过垚娘了……幸好老天垂怜,让我今日找到垚娘的女儿,以还当日之恩情啊!”
锦蝶看着夫人,张口欲言。
告诉她娘亲早已过世。
可当夫人拽下身上佩戴的荷包塞给锦蝶,里面的碎银子压得锦蝶手腕一沉,她忽然想到了病的起不来床的爹爹,鬼使神差的点头:“好,你同我来。”
她想用这些银子,救爹爹的命。
而当妇人跟着锦蝶到了锦家,见到了缠绵病榻的锦父,以及摆放在房中的锦氏垚娘的牌位时,她方知道——
垚娘死了。
顿时跪在牌位哭的几乎晕死过去。
“小姐……您怎忍心教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我的姑娘啊!我可怜的姑娘啊!”
哭声哀痛,亦是令闻者落泪伤心。
锦父半靠着躺在床上,听着夫人的哭声,想起垚娘的音容笑貌,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落下思念的眼泪。
锦蝶也背过身去,偷偷用袖子抹眼泪。
妇人哭完后,撑着身子爬将起来,对着锦父略作歉意的颔首,“这位是……姑爷?”
锦父强撑着要从床上起来。
锦蝶见状连忙扶着,“爹爹!”
锦父要强,轻轻见锦蝶的手推开,语气虽虚弱,但仍显慈爱:“爹爹不碍事,不用担心。”他直起身子,哪怕做这个动作,已经让他虚弱的喘气,面色发白嘴唇发青,“这般模样……让、让您见笑了。只是垚娘生前鲜少提及家中……事,不知您是……?”
“老奴的主家是锦家,也是垚娘的奶娘。”
这话说的含糊,似乎并不愿亮清楚身份。
锦父心中虽然有些计较,但看着眼前妇人的衣着打扮不俗,又自称是垚娘的奶娘,能用得起这样的奶娘,想必家中非富即贵。
只要——
锦家肯认下小蝶!
他也能安心合眼。
锦父拭去眼泪,“垚娘性子内敛,在我面前也不肯提及往事,我也怕让垚娘伤心,便不再问她。说句不怕您笑话的,我父母双亡,垚娘亦是孤身一人,我们二人相互扶持着,日子还能过得去。后来……在垚娘生下这个孩子后不幸患上恶疾,没两年就撒手人寰,丢下我们孤儿寡父——我亦是伤心得恨不得立刻虽垚娘去了,但看着幼女,垚娘生前疼爱她如珍宝,自觉无颜去见垚娘,这才苟延残喘的活着将她抚养长大。”
锦父的叙述感人至深。
妇人听得眼眶微红。
锦蝶垂首,挡住了自己脸上的异色。
在爹爹的口中,长姐去哪儿了?为何爹爹一句都不提长姐?
明明是长姐养活了他们一家子啊!
爹爹当着这个‘奶娘’说这些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妇人感动的连连拭泪,“这些年委屈姑娘,也辛苦姑爷了。”她走到锦蝶面前,疼爱地把她搂入怀中,“这孩子与垚娘生得这么像,看着她我就想起了可怜的姑娘……”抱着锦蝶又是一阵心疼落泪。
锦蝶浑身僵硬。
妇人在锦家逗留许久才离开。
从巷子里出去后,她向后看了眼,见无人跟上才登进一辆马车。
马车里,锦氏、锦大赫然在内。
“如何!那孩子是不是垚娘的孩子!”锦氏压低了声,急急追问,头上的钗环撞出响声来。
妇人点头:“是——”
锦氏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晃了下,险些晕厥。
“侧妃!”坐在身旁的婆子连忙扶住了她,看着血色从锦氏的脸上一寸寸褪去,苍老毕现。
锦大的脸色也是难看,但他身为一家之主,到底沉稳些:“见到垚娘了么?她怎么说?有没有问起家里的境况?”垚娘是个没甚主见、懦弱的性子,说不定留在京城只是因为嫁的男人也在京城。
妇人答道:“老奴不曾见到垚娘。垚娘的男人说,她在七年前就已病逝了。”
“当真?”锦氏眸光犀利。
“回侧妃的话,千真万确,老奴亲眼看见了供奉垚娘的牌位。”
锦氏缓缓阖眼,似是胸口淤堵了多年的浊气悄然消失了。
垚娘死了。
当年她顶替垚娘嫁入王府的事情只有她、兄嫂及几个可信的奴才知道。
她不用再时刻担心垚娘回来揭破她的身份。
这十九年来……
她没有一刻安心过。
今晚,总算能彻底放心了。
“但——”妇人踌躇着开口,“垚娘的男人说,自己久病不愈,只怕时日无多,垚娘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想让孩子……”她顿了顿,才说出下面四个字,“认祖归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