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酝酿中的暴雨,正被啸叫的狂风,自高空一点一点推了下来。
不过一会儿功夫,狂风便又将注意力转到地面。原本几乎占领了整个桥面、路面的藤蔓,被风极限地拉扯着,一头向空中狂乱地摇摆,一头又在拼命地抱紧桥柱、石墩、建筑的同时,彼此穿插绞缠、紧紧牵拉。而这原本可能轻易将一棵腿粗的树拉折、推倒的风,在新生的巨树面前,却只能造成使其随风轻摇的效果。
巨树虽岿然不动,但其细小些的或已然干枯的枝杈,在一片“咔嚓咔嚓”的声响中,或随风而起,或轰然坠地,也算是给足了狂风面子。
远远近近都会传来一两声玻璃碎裂坠地的脆响。听着已然有些吱嘎作响的,金属与玻璃合体的“防雨”出檐,看了看刚刚停至其下的大三轮,苦笑一下,便不再理睬。迎着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的风,追着那孩子的气息,穿过小操场,进入操场后面八层高的男生公寓。心也在一瞬间冒出不该再管这孩子的“生死”,该转身就走的念头,但念头又在一瞬间被自己无视。
前方气息的突变让我不由放开气息,一步半层楼地在楼梯上跳跃。
四层,面前的楼梯间铁门半开半关。孩子的气息在楼道里面移动。
这是一个四人间。此时里面竟然有“两个人”!确切地说,一个能动的,一个不能动的。
乐宝和那个——闭着眼的尸体是谁?
丧尸病毒再次向我展示了它的“另一面”!这让“科学家”们意识到,却因抓不到,而为之疯狂的一面!
这孩子,根据乐宝的记忆,是末世后最多一周到十天,便被人杀死,吊在桥上用以诱尸的。可到现在,几个月了?他的尸体依然没有腐烂,基本保持完好的睡在床上。牠没有“复活”,只是机体不再继续败坏地睡在那里。不过,我嗅到那孩子身上传来的不算淡的血腥气。就是说,依然需要活血,来养护这刻意被丧尸病毒侵染的尸体。
是“叔叔”做的吗?那牠刚才又为什么不记得乐宝?牠不应该是来找“明明”的吗?或许,刚才,牠们并不是完全的“接驳”失败,只是“叔叔”已经不记得了?
我感到,我改变不了这孩子了。最终留给我的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转身离开,或者——
“乐宝!”
在乐宝的小爪爪抖抖着伸向床上“睡着”的男孩时,我没有忍住地喊了出来。牠只是愣怔了一下,头都没有回,用牠的小爪爪抱住男孩的一只胳膊,满脸开心幸福地表情,闭着双眼将头贴在男孩的肩膀上。
我退出这间宿舍,靠在与之相对的宿舍门上。抱着“等待结果”的心态,任由乐宝与牠的“哥哥”相聚。
尽管这些宿舍的窗户是关着的,但狂风依然不死心地挨个儿摇动所有的窗户,让它们不停地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乌云,终于集结完毕,天空似被装上了幕布般厚厚的吊顶。在炸雷的一声令下,雨,终于无所顾忌,倾盆而至。和着狂风放肆的啸叫声,顺着风的推扫,倾斜着向世界扑来。当倾倒得不再尽兴时,狂风便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树木、建筑、玻璃窗上抽。
近处,尚可看到路面的街道上,白花花的全是砸起的水泡。很快集成一个个浅水洼,等水洼满溢出来时,又顺着路面流淌到一起,汪成一片。远处,楼房和巨树都已被笼罩在一片模糊中了。
小雨的天是传达淡淡忧愁的天,这暴风雨吗——
自然是活动活动,打一架的好天气了!
正当我懒懒地掸了掸因靠门而沾上了灰尘的肩头,挺直了腰身,准备出手将那个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叔叔”,彻底扯脱一只手臂时,小乐宝从屋里走了出来,牠急急扑向我。对这没有一丝“冲动、恶意”的接近,我伸出双手接住了牠。
“不要伤害叔叔!我来和牠说!”
其实从心底而言,我一直坚信,乐宝并非如牠表现出的那么“幼稚”,牠应该拥有着超乎寻常的直觉与智慧,牠也有着出众的胆魄与谋划。阻碍这一切完全展现的只是牠过小的年纪与阅历。牠的“沟通”能力,对人心的操控能力,那本就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或许可以称之为某种生存法则下的无言较量。
看着牠小小的身躯,再次走向那高大的“叔叔”,我叹口气,又将背靠向那间宿舍门。
答应继续这种尝试,在常人看来或许只剩荒谬,但当被冀以希望的是你的“亲人”时,任谁都会想将这“尝试”,多做一遍,再多做一遍……
可能因为上一次的失败,这一刻的乐宝显得尤为紧张。我能感受到牠肩背的紧绷,就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牠在努力与“叔叔”建立某种联系,试图通过某种方式让“叔叔”停止攻击。过了一会儿,乐宝的小肩膀不仅明显地松垂下来,继而脚步踉跄地连续后退几步。
又失败了?这个想法刚刚浮起,对面的丧尸已经有所动作。牠扑了过来!
乐宝明显吓了一跳,牠想转过身向我的方向逃跑。但很明显,一时的惊吓让牠的身体,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似的,动弹不得。慌乱中,牠那漂亮的黑瞳,因恐惧而睁到极致,眼睁睁地看着“叔叔”张着血盆大口,伸着乌脏的利爪,朝自己扑来。
再度拍拍肩背处沾上的灰尘,在“叔叔”的手爪将触到乐宝前一瞬,我右手揪住孩子的衣服,平着胳膊向后一甩,左手直接推了出去,与那丧尸对了一爪。依旧是穿过牠的指爪,直透掌心。
这一次,我没再停留,也屏蔽了后面跌坐在地的小乐宝,那刺人脑海磨人牙根的“惊声尖叫”。将穿透了的手爪一翻,抓住对方的手腕,狠狠抡起,再狠狠砸下。一下,两下,直到对方浑身骨头似乎都断裂了,肉饼一样瘫在地上,才松开了手爪。虽然心里明白,这对于“叔叔”并不是什么致命的伤。但我依然甩甩手爪上粘染的污血,回头看着乐宝,看牠还会做什么样的抉择。
丧界,我没有完全、真正的坠入,但我很清楚。在真正的丧尸世界里,没有过于复杂的情感与思维,只有在生存本能驱使下的残忍与暴力。牠们不会怜悯,只会不断地寻找下一个猎物。就如现在的我一样,为了不被吃,而不断地吃。因为,吃,是我目前仅有的可以稳定提高实力的办法。
而我唯一与牠们不同的地方,就是我还有人类的意识!可以在进食前,对食物进行选择!但真正的丧尸不会,当最后一点人类的思维被驱逐出大脑后,除了对“同类强者”的本能畏惧之外,吃掉面前的“食物”,或不幸被“食物”消灭,就是牠们唯一的行动指南。
关于这些,这两天一路上,估算着牠能接受的速度,我不断地给乐宝讲述着,现在这个世界的状态。讲述着我与牠相比其它丧尸的不同,以及我对牠的未来的安排和投以的希望。但现在看来,我这“有目的”的教、养,终是比不过那舍命的相救和一天一夜的叔侄相处。而“哥哥”的出现,也极大的增加了“叔叔”的可亲性,以及“可能”性。
此刻,陷入抉择困难的应该是我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