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适一改往日作风,端正坐好,认真阅读信函上面的内容。
慕容月坐在宇文适的旁边,周公公的那句话也传入她的耳中,她心里不安,“边疆急报?这个时候除了南楚,能影响边疆的只有西戎,难道是北疆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事关北疆,慕容月坐不住了,她转头寻找程茂,程茂此时也在关注这边的动静,他对慕容月摇头。
程茂毕竟是疆场老将,他凑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但大敌当前,眼下还不能乱。他眼神安抚慕容月,“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慕容月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回过头想要从宇文适这里寻找突破口。
此时宇文适已经看完信,他脸色沉重,他将信交给他右侧的一名官员,并附耳说上几句。
谈判桌上的官员慕容月大多不认识,那名官员从谈判开始便一言不发,以至于慕容月并没有留意到他。见宇文适与他交谈,不由地打量起那人。
那名官员一身周朝文官的打扮,年纪与程茂相仿,但没有程茂身上的杀伐之气,文质斌斌,一副儒生模样。但他后来的举动却让慕容月感叹,人不可貌相。
宇文适与那位官员短暂交流后,便恢复原来的坐姿,他一反常态没有理会慕容月灼热的目光,选择无视她的存在。
慕容月无奈,她把目光投向那位官员。
此时,那位周朝官员已经站了起来,他整理好身上的官服,摆正官帽,他将早就摆正桌上的一份文书递给身后的侍从,道“拿给他们。”
侍从绕了一圈来到蒋易跟前,蒋易接过文书,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转手递上了高。
楼越离扫过文书上的内容,他的眼睛望下高台,在某处简单停留后,便收回目光,他把文书交还给蒋易。
蒋易接过文书,同样的他也回头看向了某处,短暂停留后,便恢复原本的站姿。
在过程中,那位官员向宇文适恭敬行礼,宇文适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
官员转身面向南楚,开始自我介绍,道:“在下蔡岩,周朝鸿胪寺卿,现由我代表周朝与你朝谈判。”
蒋易道:“蔡大人,既是代表周朝,那么敢问,周朝对我朝刚才的三点要求,有何意见?”
蔡岩道:“你朝有要求,我朝亦有,若你朝能同意我朝文书上的两点要求,一切好谈。”
蒋易不语。
蔡岩也没想蒋易能马上回答,他同样如蒋易一般走出座位,来到谈判桌中央,向众人解释周朝谈判的要求。
他把沙盘里面代表周朝的两个红色小旗放在祁山和江河上方,道:“我朝的第一个要求是:和谈结束后,周楚两国以祁山江河为界,划分国土,十年之内楚国不得派兵侵扰我国。”
蒋易望向高台。
楼越离点头同意。
蒋易得到答案,对蔡岩道:“好,我们同意,十年内两国不再起战火。”
蔡岩回到原位,但他并没有马上坐下,他伸出手指着南楚的某个方位,厉声说道:“我朝的第二个要求是,将这个无君无父的叛臣交由我朝处置。”
蔡岩手指的方向正是楼越离和蒋易刚才注视的方向,众人寻着方位看过去,发现蔡岩所指那人竟是陈辉。
河昌城原城主陈辉此时也在谈判的现场,身为一城之主,原本他应该坐在谈判桌主位,但如今他身份尴尬,左右不是。虽是周臣但已叛国,即已投效南楚,但他身上穿的还是周朝的官服。
从昨天开始,他就按照楼越离的吩咐布置会场,忙前忙后,此时谈判开始,没有他什么事,他便默默地坐在角落。
他原本低着头,倾听谈判的动向。突然被点名,他猛地抬起头。
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有些不自在,他寻找着说话的源头,当我发现是蔡岩在说话时,心里一沉。
素日里,陈辉与这位蔡岩鸿胪寺卿多有矛盾。蔡岩是阎太师一党,而陈辉与安庆王宇文温交好,两人立场不同,政见时常相左。
若是平时,陈辉见到蔡岩并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他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况且河昌城地处边陲,阎太师的手一时也伸不到这么远。但如今身份转变,蔡岩又是代表周朝谈判,只怕对他不利。
但木已成舟,无可挽回。陈辉心里很清楚,投降之后,周朝定不会就此罢休,迎接他的将会是刀山火海。
在投降的那一刻他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但他还有些顾虑,他一家老小还在河昌城,他们何其无辜。若是今天他不能活着出去,他们的下场如何,他不敢想象。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向南边行礼,“罪臣陈辉见过殿下。”
宇文适没理会他。
陈辉僵在那里,行礼的手还没放下,场面一度陷入安静。
慕容月也在看陈辉,她见陈辉身上还穿着周朝文官的制服,行礼也是用周朝的规制,心里暗暗揣度,“此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在她看来,身为军人宁可战死,也决不能投降,这是奇耻大辱,是要被生生世世唾弃的。但她又有些不明白,河昌城易守难攻,朝廷又屡次派兵支援,按理说不应该轻易被攻破,何至于不战而降。
慕容月南行的路上,曾派人打听河昌城的情况,从反馈回来的信息看,陈辉这个城主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百姓对他多有赞许。这样一个人不该是卖主求荣之辈。这里面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她看陈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手举得高高,弯着腰,身影有些佝偻,不由地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蒋易见宇文适没有理睬陈辉,想着陈辉现在也算是半个楚国人,不好放任不管。
他开口道:“蔡大人,你口中的叛臣说的可是陈辉?不巧了,眼下陈辉已是我朝官员,蔡大人想要处置他,只怕不合适吧。”
“你朝官员?”蔡岩冷笑道,“蒋大人,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他现在穿的是哪朝官服?”
蒋易语塞。
蔡岩又对陈辉道:“陈大人,你自己说说看,你是周是楚?你效忠的是谁?”
陈辉收回手,放在两侧,手掌暗暗地摩擦着身上的官服。这身官服已陪伴他数十载,从科举高中,到如今河昌城太守,他已为官二十余载,不曾想最后竟是这样的下场。
但他虽有憾但无悔,若是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握紧拳头,抬头望向蔡岩,眼神坚定道:“我乃大周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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