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给大爷生了一个儿子,长得很像大爷,又自小聪明伶俐,老太爷、老爷、大爷没一个不爱他的,那是我生的儿子啊,那样的优秀,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欢……”孙大娘说着,眼角渐渐湿润。
“再后来,家里出了些变故,大爷允了我自由身,贱籍又变回良籍,只是再也不能说自己是简家的人。”孙大娘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柳春珺心头讶异,什么事才能让一个生了儿子的妾室能离开夫家?这事必定小不了。
孙大娘伸手拍了拍柳春珺的手:“你若是真心要做妾,我自然不会跟你说这些。可你也是不甘为妾的,往后若是能用得到大娘的地方,你只管说。”
柳春珺泪盈于睫,自己真是幸运,虽遇饿狼,可沿途能遇见心怀善意的好人。
只是陈朝安如今已经是锦衣卫镇抚使,自己可不能连累了孙大娘,柳春珺只默默掉泪,感激的看着孙大娘。
孙大娘似乎看出柳春珺心中所想,小声道:“我知道你家那位是锦衣卫的官,若我还在简家,必然也不敢得罪他,如今我孑然一身,什么也不怕。何况,鱼有鱼路,虾有虾道,有些事我做了,他未必查得到。”
孙大娘说着,狡黠的眨了眨眼,透出几分俏皮。柳春珺从孙大娘的脸上看出她年轻时的风华,必定活色生香,才会让男子那般心仪。
孙大娘说她在金陵城红庙附近有间香纸铺子,柳春珺若是要递消息只管送给掌柜的就好。
柳春珺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哽咽着道:“大娘,我……我真不知道怎么谢您……”
孙大娘笑了笑,“女人在世上活着本就不容易,更该互帮互助。何况茫茫人海,咱俩有缘相识,说不定我就是老天派来帮你的。”
柳春珺擦了擦眼泪,“老天若有眼,请快点保佑我找到弟弟。”
孙大娘忙追问缘由,柳春珺便将弟弟被拐以及去年在茶楼打听到的一些事情跟孙大娘说了。
孙大娘一拍胸脯:“好,我让人去打听,若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起身开了门,红菱仍旧站在门边,保持着如松的站姿。
入夜,陈朝安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府。红菱守在花园里,见陈朝安过来了,忙迎上前将今日茶楼的事说了一遍。
陈朝安听到那妇人姓孙,便猜出来是之前收留了珺珺的孙大娘。
他早就将孙大娘的身世调查清楚了,她原是简家大老爷简鸿的妾室,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恢复了自由身,自己往返于金陵和杞县做些小生意。
那些生意虽小,背后却都有简鸿替她扫除障碍的影子,她亲生的儿子简胥正在崇文书院念书,都说有状元之才。
陈朝安念着她也算救了珺珺,又顾忌她身后的简家,自祥符县回来,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她们说了些什么?”陈朝安眼眸低垂,漫不经心说着。
“听不清,她们说话声音很小,不过姨奶奶貌似哭过,但是神色却比之前舒展了许多,今晚回来饭也用得多了一些。”
陈朝安点点头,“嗯,很好,你继续跟着,有什么不对的,立刻跟我汇报。”
红菱应了一声,想问问这趟无聊的差事什么时候能结束,又怕陈朝安的脸色,将话咽了回去。
陈朝安带着一身酒气,坐到了柳春珺的身边,从茶壶里倒出一杯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柳春珺面朝墙躺着,听着身后他倒茶的声音,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果然,他悉悉索索的从荷包里摸出一个东西,碰到茶杯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起来,喝杯茶。”陈朝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柳春珺坐起身,面无表情伸手接过茶碗,“好啊,喝啊,反正喝完了,我就不是我,只当被狗……”
“啪!”陈朝安一个巴掌打过去,发出一声脆响,打得柳春珺眼冒金星。
一碗洛神花茶尽数泼在了床上,月白的丝缎被面上洇出一点大片紫红的茶渍。
柳春珺捂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眼中泪意都没有。
陈朝安盯着她的脸,阴恻恻道:“你娘被你嫁到徐州去了吧?就是那个沈大夫家。”
柳春珺猛地抬头,死死瞪着陈朝安,厉声道:“你要做什么?你不许伤害她!”
陈朝安瞧见她不再装出一副死人样,心里快慰,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缓缓说道:“我怎么会伤害她呢?她是你娘,算我半个丈母娘,我不过是让人去徐州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你想不想知道?”
柳春珺仿佛被人勒住了喉咙,极速的深呼吸几口,才缓过气来,声音沙哑着说道:“二爷,我娘就是个弱女子,求……求您别伤害她……”
陈朝安揽过柳春珺的肩头,抚摸着她后背两块蝴蝶骨,声音暗哑:“你娘真是个柔顺的女人,听说她到了徐州,万事都由沈远志安排,自己半点心不操,活得不知有多好。你说说,你怎么就不随了你娘呢……”
柳春珺无力的靠在陈朝安的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动也不想动。
陈朝安继续说道:“你若乖乖的,二爷只会待你越来越好,你怎么就不懂呢?我的心,都在你身上了,你难道看不到?”
陈朝安说完,从怀里掏出来一张银票,塞到柳春珺手里。
“过几日我陪你去给你爹做一场法事,有些事,该放就要放下,听话。”
柳春珺无法拒绝,从后头里哽出一声:“是。”
“雪魄,进来换被子!”陈朝安大声喊了一句。
雪魄赶忙推门进来,刚才在外间她听到了巴掌声,正忧心姨奶奶,进来瞧见姨奶奶一侧脸红肿着偎在二爷怀里,不由叹息,姨奶奶怎么就不知道顺着二爷呢。
雪魄带人换好了席子,被子,一起退出去,重新关上了门。
陈朝安指着几上空茶碗道:“刚才那碗茶没了。”
柳春珺默默走过去,重新倒了一碗茶,打开那个小瓷瓶,往里挑了一点膏子,想了想,又挑了一点。
倘若能让她忘记自己,那不如再来一点,也好过在半梦半醒间,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