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端近来过得极不顺心,从表妹那搜刮来的金银首饰不过两三日就输了个精光。
元宵节过后,他未婚妻家里过来商议婚事,又要把聘礼再加两成。
若是从前,有钟素心的嫁妆在,他也不用烦心,先挪过来用就是了。
只是去年他们父子误信人言,银子全打了水漂了。
这天他出门在赌场看了会别人赌钱,因为多了一句嘴,就被人一拳打在脸上,眼底青了一大块。
他又不敢跟人动手,只能暗道一声晦气,悻悻回了家。
刚到他家巷子口,身后窜出来一辆马车,车夫急急勒停了车,险些碰到钟端身上。
钟端心里正不痛快呢,见那车夫年纪不小,马车也是最普通的那种,扯着嗓子骂了一句:“没长眼啊!”
六婆撩开车帘说着:“对不住了小哥,我们去钟家,就在巷子里,都是乡里乡亲的,就别跟我们计较了。”
钟端一听去的是钟家,且巷子里就他一家姓钟,就将六婆仔细看了看。
六年前钟素心的父母葬礼时,六婆是来过丹徒的,当时钟端曾经见过她的。这会他认出来了眼前这婆子是素心舅舅家里的人。
而六婆从前见钟端时,钟端才十三四岁,去年她来钟家看望素心时,钟端又在外赌博,不曾见到,是以她并不认得眼前这个男青年就是素心的堂哥。
过年时因为银钱问题,钟端曾和素心吵了一架,素心当时说什么年后就让舅舅那边来商量婚期,早点离了丹徒之类的话。
钟端心中惴惴,难道素心舅舅家真来请期了?那可不行,到时候素心嫁妆已经被他们父子败光的事情就会泄露出去了。
再加上前几日听说李员外家要找个属猴的女孩冲喜呢,素心可不就是属猴的?他都跟李家人透过底了,李家人说要看看八字呢,要是素心嫁人了,他怎么赚这笔卖身银子。
想到这里,钟端变了脸色,上前扯着马头往回拽,一边拽一边喊道:“滚滚滚!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最近可正在打拐子!我看你们倒是挺像老拐子的!”
六婆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是什么人?说的什么混账哈!”
车夫也赶紧上来掌住马头,那马儿自然听主人的话,钟端废了半天劲见赶不走他们,索性跑回了家,一把把大门关上。
他母亲赵氏从灶房出来,见他正在插门闩,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钟端不耐烦道:“等会有人来敲门,你可千万不要开!就当听不到!”
话音刚落,果然听到外面有人拍门,“开门呀,我们是素心的舅舅家啊!”
赵氏有些疑惑,去问钟端:“做什么不开门啊,是素心舅舅家,他们每次来都是带了好多礼物的。”
钟端自然不能告诉母亲实话,“是拐子,假装了是素心舅舅家的人。”
素心在厢房里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她认出了六婆的声音,忙跑出来要去开门,谁知刚走到门口,就被钟端一把推倒在地上。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素心扑在地上,双手擦过粗糙的地面,立马起了一层皮,渗出了几行血丝。
钟端恶狠狠道:“外面是老拐子,你开什么门!”
“那不是老拐子!是六婆!是我表哥的奶娘!”素心眼里汪着眼泪,倔强的梗着脖子。
“我说是拐子就是拐子!不许开门!”
钟端说着,又拿起一根木头顶住了门闩。
门外六婆的声音又想起来,“是素心吗?素心呐,六婆来看看你啊。”
素心刚要回话,钟端蹲下身子,用手紧紧捂住素心的嘴巴,素心一个病弱的少女怎么挣得过他,只能干瞪着眼流泪。
六婆见里面没动静,又说道:“素心她婶娘,你在吗?我们老爷让我来请期啊,你们照顾了素心这么多年辛苦了,我们老爷说要好好谢谢你们呢,这趟我带了不少谢礼呢。”
赵氏听了去看钟端,钟端仍旧狠狠说了一句:“不许开!”
赵氏无法,只得装听不见。
六婆带着人在门等了一柱香的功夫,见里面始终不应答,只得带人先去找客栈住下,明日再来敲门。
钟端听着外头的动静,知道她们已经走了,才松开了捂住钟素心嘴巴的手,谁知钟素心却软软的倒了下去,吓得钟端和赵氏赶紧去掐人中。
片刻功夫,钟素心幽幽醒转,流着泪问钟端:“哥哥,这到底是为什么?过年我多吃两口东西你都要说我花钱了,我舅舅那边来请期,把我娶走了,不吃你家粮了,你为何要阻拦?!”
钟端见钟素心醒过来,松了一口气,也不答话,把她扔给赵氏,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钟素心见钟端不回答,又看向赵氏,“婶娘,到底为何啊?”
赵氏也不懂儿子要做什么,只能先把钟素心扶到屋里,又劝慰了两句:“等你叔叔回来,我让你叔叔骂他!明儿你舅舅家人肯定还会来的。”
钟素心无奈,只得起身把手洗干净,擦破了的手沾到水,疼得她一激灵。
她坐在床上呆呆想了半天,琢磨出来堂哥可能是怕拿不出来嫁妆。钟素心略松了一口气,想着明日就跟叔叔和哥哥说,不要嫁妆了,她就这样嫁到舅舅家去。
想到这里,钟素心下了床,把衣柜里藏着银票子的那件衣服拿了出来,仔细摸了摸。
这一摸她脸色变得煞白,赶紧把衣服拆开仔细查找,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那张银票不见了。
钟素心软软的瘫倒在地,抱着那件衣服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