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心总觉得姨奶奶这几日神秘兮兮的,大白天的把门反锁着,不知道在里面捣鼓些什么。
“姨奶奶,您开开门,吃饭了。”梅心拍了拍门,冲里屋喊道。
“哦,好,你等会。”柳春珺收拾了一下手里的东西,藏到了枕头下面,又把一些大的木屑扫到手里,拿块帕子包了起来,最后拿起鸡毛掸子将细小的木屑扫干净。
梅心进来的时候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她把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摆到炕桌上,好奇问道:“姨奶奶,您在屋里做什么呢?”
柳春珺笑了笑,“没什么,二爷拿了本书给我看。”
梅心闻言脸上一红,以为柳春珺看的是那种香艳的话本子,没好意思再问下去。
吃完饭后,柳春珺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一会,别让人打扰我。”
梅心点头应是,把炕桌端下去了。
柳春珺关了门,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块木头,用剪刀继续在上面刻画着。她是头一回在木头上刻字,又没有刻刀,一行字刻得歪歪扭扭的。柳春珺毫不在意,只要是那一行字就行了。
刻了一会,她觉得差不多了,磨了一点磨,拿起一只勾线笔,在木块上仔细描绘着,那一行字赫然是“先父柳士林之灵”。
自上回林蕴和汤冲的事被闹出来后,陈家派人把林蕴送回金坛了。
林蕴一走,秦夫人病了一场,临到年关也无心理事,陈家准备过年的大小事宜都由王印梅来安排。
腊月二十六,各家各户开始洒扫,陈家自然也不例外。
前几日王印梅就把洒扫的活计分配下去了,让她意外的是最近一直半死不活阴沉着脸的柳春珺竟然主动请缨,要去帮着洒扫陈家祠堂。
孟姨娘一听柳春珺主动要去祠堂,顿时来了精神,“奶奶,柳姨娘既然有心孝敬先祖,就让她去吧。”
原来清扫祠堂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一来必须要饿着肚子,二来祠堂不许进去太多人,没有什么监工一说,去了的都得干活。
而且清扫祠堂一向是最麻烦的,活多还要被家里的男人挑剔,一不小心就要吃瓜落。
孟冬淳曾经去清扫过一次,光擦房梁和牌匾就把她的腰给累断了,在屋里歇了三天才缓过劲来。
王印梅想着这是柳春珺主动请缨的,那也只能成全她这番孝心了。
“上厅房,莫看梁;进祠堂,要清肠”,到了洒扫那日,按规矩进祠堂清理的人是不能吃早饭的,以示对祖宗的一片虔诚之心。
柳春珺带着同样饿着肚肠的三个仆妇进了陈家祠堂。祠堂在陈家老宅中轴线的正后方,分别分布着前殿、后殿、东西厢房等建筑。
前殿供奉着陈家先祖牌位,墙上挂着陈氏历代先祖的画像,后殿和东西厢房则是家族成员聚会、议事的场所。
整个祠堂看起来庄严肃穆,彰显着陈氏家族的威严与荣耀。
柳春珺站在前殿门口,看着两幅巨大的对联发出冷笑。
“祖功宗德流芳远,子孝孙贤世泽长,好一个祖功宗德,不过是败德辱行的一家子。”
“姨奶奶,你也搭把手吧,祠堂平时不给女人进,就是洒扫日也只能给进来四个人,你不帮忙,咱们到了天黑也干不完的。”
说话的是府里管着花木的王嫂子,她被分派来祠堂,心里是有些怨气的。
柳春珺嗯了一声,卷起袖子也从冰冷的水桶里拿了一块抹布,仔细擦拭着祠堂里的各处家什。
祭祀不让女人参加,平时祠堂也不许女人轻易进来,到了要洒扫的时候却要女人进来干活。
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家尊贵的男人们,都是牌位上这些先父、先祖父亲自生下呢。
柳春珺想着,看着眼前那些牌位上的“陈”字越发不顺眼。不知道这些牌位上的人,身在高位又曾经欺凌了多少人家,有多少“柳士林”曾经被冤死。
“哎呀!”柳春珺脚下一滑,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供桌上,倒下的时候顺手就把前面一排的牌位带了下来,七八个牌位掉到地上,发出一阵响声,翻滚了两下。
“哎呦我的祖宗哎!”
三个仆妇脸都吓白了,赶紧往门口看看,好在没有人过来。
王嫂子赶紧招呼人七手八脚的把牌位捡起来,擦了又擦,重新放回去,双手合十不停作揖,口里念念有词。
柳春珺在一旁不好意思说道:“我笨手笨脚的,要不我去擦房梁和匾额吧。”
房梁和匾额太高,每次都要踩着梯子,举着手擦,是清扫祠堂最累的活。
见柳春珺主动要去干最重的活,其他三人自然毫无异议,还主动去帮柳春珺搬梯子。
柳春珺踩着梯子一步步上了高处,站在那里俯瞰整个前殿。
她知道过几日这里将会汇集陈氏一族有头有脸的男丁,到时候这块空旷的大殿里会挤满了脑袋,跪在地上,山呼孝悌。
柳春珺转过脸,从怀里掏出那个巴掌大的灵牌,趁那几个仆妇不注意,快速放到了匾额后头。
放完灵牌,她拿起抹布装模作样的擦了擦匾额,那上面写着是个大字“崇宗敬祖”。好,明日你们整个陈家的男人,就一起跟着陈朝安给我爹爹磕头,像崇敬祖宗一样。
柳春珺办完事,心中痛快,也懒得在给陈家祠堂清理污垢,反正这里本来就藏污纳垢。
她下了梯子,借口去净房,离开了祠堂。
这是柳春珺头一回在陈家老宅行走,摸了半天没找到净房,却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似乎提到了陈朝安,她赶紧避到了一边的墙根处,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姨奶奶,上回二爷来看到您在炼丹房,当时脸色都不对了,您可不能再去了。”
“老爷病着呢,心里还惦记那一炉丹,我替老爷炼丹,不就是替二爷尽孝……”
“姨奶奶!您别嫌我说话难听,如今府里人怎么说的,您知道吗……”
……两人说话声越来越小,柳春珺渐渐听不到了。
能在这边府里被称为姨奶奶的,只怕就是陈朝安那个通房马秀秀,她见过两回。
柳春珺想着刚才两人的对话,心里猜测了一回,啐了一口。
“呸!真是个脏窝子!从根上就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