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是郑氏和沈远志要离开丹徒的日子,一大早柳春珺就说要出门买脂粉。
莲心正在厢房里给小丫头们排过年期间的班,见柳春珺要出去,忙准备把手头上的事结束了。
柳春珺摆摆手,“你忙你的,我让车夫到后头把雪魄带上就是了。”
莲心想着雪魄昨儿已经差人来说她娘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两日就能回来当差,也就随柳春珺做主了。
柳春珺出了门却没有叫雪魄,让车夫把马车驶到“晏春楼”,让他和婆子在前门找地方等着。
她自己从后门溜出去,车马行的小伙计小九已经等在那里了。
柳春珺冲他笑了笑,掀开车帘坐进去,小九一甩马鞭,车子往城门驶去。
沈远志雇了两辆马车,一辆坐人,一辆装着行李。
坐在车厢里的郑氏早就不住的掀开车帘,望着城里的方向,等着女儿的到来。
见前方停下来一辆车,柳春珺从一辆车上跳下来,郑氏总算放心了,招手让柳春珺上车。
“珺姐儿……”郑氏欲语泪先流,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柳春珺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娘,你别哭,跟沈叔叔去徐州是享福呢。在丹徒你也争不过两位伯娘,我又不能总出来看您。”
郑氏哭了一会,终于止了泪,忍不住担心道:“我走了,若是你伯娘她们知道我再嫁了,会不会把咱家的地和房子都占了?你弟弟回来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柳春珺早就安排好了,缓缓说道:“娘你放心,她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搬出‘落梅庵’了呢。我给庵里送了银子,若是她们去打听,只说你还在庵里住着。徐州离这里不近,你再嫁的消息没个几年传不过来的,到时候弟弟说不定都已经回来了。”
郑氏吁了一口气,摸摸柳春珺的脸,“我的儿,就是苦了你,以后一个人在丹徒了……呜呜……”
柳春珺心里也酸酸的,勉强笑着。
本想把弟弟的消息说一下,想着娘亲要回家乡,有新生活,这时候告诉她,不过让她徒增牵挂,等将来弟弟回来了,她再带着他一起去徐州看娘亲。
金陵城顺平王府,柳望津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阵子吃好喝好,瘦下去的肉渐渐长回来了,又恢复了从前的白净俊秀的模样。
顺平王这阵子回京去了,府里整日静悄悄的。
柳望津不是没想过逃,他曾经静静的坐在院子里,聆听外头的动静,一丝市井的声响都听不到。
他不禁骇然,这王府得有多大,才能在闹市里而不闻一点嘈杂。
柳望津想过去探探王府的构造,他穿过了“阅菊堂”,脚刚跨出半步,还没有落到门外,就有两个侍卫闪了出来,“唰”得一声抽出刀,挡在了院门口。
柳望津退回去了,他既然已经妥协了,自然不想平白送命。
整个“阅菊堂”只有他一个人,每日有人送来饭菜,送完就走,绝不多话。柳望津实在无聊,便把整个“阅菊堂”翻了一遍。
在卧榻旁边的矮柜里,翻出来许多香料、油膏、绳索……柳望津虽不曾伺候过人,可毕竟是在戏班子里长大的,又经常往达官贵人府里唱戏,对那些事体大概也都了解。
只是如今这些东西摆在他面前,他还是觉得心惊肉跳,心里堵得发慌。
幸好东厢有间极大的书房,里面摆满了藏书,柳望津便每日拿书来看,沉浸其中,便忘了身处牢笼。
如此这样过了大半个月,这日柳望津在东厢窗前看书。
忽然听到外头有动静,他吓了一跳,以为是顺平王回来了。站起来瞧了一眼才知道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
她穿着一身大红的骑装,手里握着一根马鞭,信步到了书房门口,站在那里上下打量了几眼柳望津。
柳望津猜测能在王府里这样随意进出的,必定是位贵人,他惹不起也不想搭理,装作没看见。
“你就是醒哥?”
柳望津点点头,低下头继续看书。
“啪!”一道马鞭甩过来,将柳望津手里的书打翻在地,扬起的鞭子险些甩到柳望津的脸上,他下意识的往后一躲。
“一个象姑,跟谁摆脸子呢!”
小姑娘俏脸含冰,一脸不屑的看着柳望津。
“你!”柳望津一张俊脸气得通红,“小小女娃出口成脏!真是有辱斯文!”
小姑娘哼了一声,抱着膀子进了书房,离柳望津更近了。看他脸上皮肤白嫩细滑,一点瑕疵都没有,竟比一般的女子还要嫩,不由更加鄙夷。
“像你这样做着肮脏事的倒不是有辱斯文了?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柳望津站起来,他比小姑娘高一个头,从上而下俯视着她,“你若嫌我肮脏,把我扔出府区,我倒要供奉菩萨谢谢你。”
小姑娘昂着头,跟柳望津对视着,看着他一双眼睛清亮明澈,倒不像她想的那般烟视媚行,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转过眼去。
她走过去把刚才打落的书捡起来,拍打了一下灰尘,塞回柳望津的怀里,嘟着嘴道:“我叫卫蔷,你大名叫什么?”
柳望津转过身,坐回书桌前,冷冷道:“低贱之人,没有大名。”
“你!不识抬举!”
卫蔷甩起鞭子“啪!”得一声抽在柳望津背上,疼得柳望津闷哼一声,浑身紧锁了一下。
柳望津咬牙受着,没有回头。
卫蔷咬着唇,“你怎么不生气!”
“贱人有贱命,贵人随便打就是了!”
卫蔷气得胸脯起伏着,举起鞭子就要再抽。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四十多岁面白无须的男子一溜小跑进来,柳望津听人叫过他胡总管。
胡总管进来急忙抓住卫蔷手里的鞭子。
“哎呦我的郡主哎,这位小哥养了这两个月,好不容易养了一身好肉,又要你一鞭子毁了。可不能再打了,回头王爷回来要生气的。”
卫蔷扯过鞭子,狠狠瞪了柳望津一眼,转身跑出了书房,噔噔噔一阵脚步声跑远了。
胡总管松了口气,赶紧喊人进来给柳望津清理伤口,抹上药膏。
“醒哥小弟,下回郡主让你做什么,你顺从点就是了,可别再惹她生气。鞭子挥到身上,疼的是你自己……”
胡总馆絮絮叨叨说着,柳望津默不作声,心里想着,若是伤口一直不好,王爷就能饶了他的话,他宁愿一辈子这样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