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五月十五,柳春珺禀了王印梅,带了雪魄往落梅庵去。进了山门,雪魄给了银钱,打发婆子们去喝茶听经,自己陪着柳春珺到了庙庵的后堂。
郑氏母女相见自是一番契阔,柳春珺惊喜发现娘亲脸色比上次好多了。“娘,您看着好多了,我也放心些了。”
郑氏脸上带出一丝红晕,“多亏了沈兄弟,隔几日就要让人悄悄送些吃食给我。”
柳春珺这次也带了些荤腥之物,用荷叶包裹的严实。她看了看四周,拉着郑氏往后山走,“娘,我今日带的‘萃华楼’的烧鸡,太香了,咱们还是去山里找个地方吃吧。”
“萃华楼”是丹徒县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从前柳士林最爱他家的烧鸡,经常买了带回来给妻女吃。
郑氏寄居在“落梅庵”,原本偷偷吃沾了荤腥的点心就心里有愧,烧鸡更不敢放在庵堂吃了,跟女儿牵手往后山走去。
树丛后陈维安看着柳春珺和郑氏消失的身影,慢慢跟了上去。朱七早就打探清楚了,柳春珺的娘性子软,斗不过家里的大伯、二伯,寄居在“落梅庵”,每逢初一十五,柳春珺便会来“落梅庵”看她娘亲。
柳春珺让雪魄站在几丈远外站岗,自己带着母亲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拿帕子掸了掸,打开荷叶,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
郑氏又想起一家三口坐在小院里分食烧鸡的场景,不由地泪盈于睫。柳春珺不愿娘亲仍沉湎于过去,故意逗她道:“娘这是馋哭了吗?”
郑氏又羞又气,轻轻捶了一下柳春珺。柳春珺掰了一条鸡腿送到郑氏手里,“娘,你快吃吧。”郑氏接过去,细细吃了起来。
雪魄像只猫咪蹲在一块大石上,摇头晃脑看着四周。突然从树丛后面出来一个人,吓得雪魄忙站了起来。
“三爷,怎么是你?”雪魄惊讶道
。陈维安带着斯文笑意:“我跟同窗来北固山观景,雪魄姐姐怎么在这里?跟着柳姨娘来的?”
雪魄张口结舌,回头看了看柳春珺所在的地方。
柳春珺已经听到了这边的交谈,连忙低声跟郑氏说道:“我去去就来,娘你安心在这里吃。”
她赶紧快步走过去,要把陈维安引开。不然陈维安看到娘一个带发修行的居士在后山偷吃荤腥,实在有些丢脸了。
“三爷怎么也在北固山?”柳春珺过去寒暄道。
陈维安笑容和煦,朗声道:“跟着同窗一起来赏景的。”
柳春珺忙道:“五月的北固山有何盛景可赏?我倒不曾看过,三爷能带我看看吗?”
陈维安侧过身子,伸手向前,“请。”
柳春珺跟着陈维安走到山路。回头给雪魄使了个眼色,雪魄会意,自去给郑氏望风。
山路狭窄,柳春珺和陈维安离得很近,柳春珺觉得有些不自在。刚刚她掰了一条鸡腿给娘亲,虽然用帕子细细擦过手指,可那股肉香并没有擦净,似有若无的飘着。柳春珺窘迫的面上发红,不自觉慢了几步,离陈维安远一些。
陈维安察觉出来柳春珺的不自在,他鼻子一向很灵,早就闻到了肉香。陈维安状若无意指着前面道:“小嫂子,那边有一眼泉水,最是清亮,不若我们一起过去品尝一下?”
柳春珺一听,正中下怀,有泉水自然可以洗净手指上残留的气味。
柳春珺一言不发跟在陈维安身后,陈维安倘若放慢步伐想要等她一下,她也放缓脚步,或者干脆驻足不前,陈维安只得笑着摇摇头,迈开大步先到了泉水那里。
柳春珺蹲在泉水边,细心清洗着手指。只是没有澡豆,洗了几回仍觉得手上有异味。
“给,用这个洗洗就好了。”陈维安站在柳春珺身后,递上来一团揉烂了的叶片。
柳春珺将信将疑接过叶片,在手上揉搓片刻,又放到水里过了一遍,再拿出来闻闻,果然没了那股肉香,只有一股植物的清香。柳春珺轻呼了一口气,转头看看陈维安,“三爷怎么知道这种叶子可以去异味的?”
陈维安道:“常跟同窗在野外烤肉,听人说的。”
柳春珺点点头,算了算娘亲这回应该吃完了,开口道:“多谢三爷赐教,我想回去了。”
陈维安怎么可能这样放她回去,闪身站在她面前,低哑着说:“小嫂子不是要看景吗?”
“不……不看了。”
“来都来了,去看看吧。”陈维安带头往前爬,柳春珺只得跟上。
一炷香后,二人气喘吁吁到了山顶。山顶一块巨石,上书梁武帝亲笔题词:“天下第一江山”,山前就是茫茫一片江水,烟波浩渺,几只飞鸟从水面划过,相携飞远。
陈维安指着江对面问道:“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柳春珺累得两腿酸软,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声音仍有些发颤:“知道,是扬州。”
“去过吗?”
“去过,从前我父亲在世时,带我和娘亲去过几回。”弟弟被拐后,父亲曾多次去过扬州,想在那里寻找弟弟的踪迹,只可惜一无所获。
陈维安看着柳春珺,她直直的看向江面,有些孤独,有些哀愁。他有些不明白这个女子,这样的容貌,家里也不是穷的过不下去,怎么肯与人为妾呢?
二哥好像很在意她?!难道能比秦姐姐在他心里的地位还高?
从前表姐秦幼宁在陈家借住时,陈维安年纪还小,不过五六岁。她觉得秦幼宁笑容可亲,为人大方,很喜欢缠着秦幼宁玩。
可是好几次都因为秦幼宁带他玩,陈朝安背地里欺负他。他不懂,奶娘却懂。
他到现在还记得有一回秦姐姐给他做了一碗桂花赤豆糊,他吃的正开心呢,陈朝安闯进来,不小心就撞翻了桌子,一碗赤豆糊尽数撒到地上。
他急得哇哇大哭,陈朝安转身出了门,奶娘撇着嘴说道:“以后离秦姑娘远一些吧,你二哥觉得那只是他的表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