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学年,宋向文他们要在期中考试的时候学完六年级下册的内容,剩下的时间,要全部用来复习。小学的内容并不难,一二三年级都是打基础的,学过的东西一笔带过就行了,主要是后三年学的内容可能会有一些让孩子难以理解,复习就在这些方面苦下功夫。
升学考试的时候,只考语数英三个科目,思品和科学都是合格性考试,只要分数达标就可以,并不统计分数。三门课程的考试成绩也并不会对孩子们的升学有什么影响,九年义务教育,不管这些孩子想不想学习,他们都有初中上,而且是必须上。
这个时候班里面很多学生们玩闹的方式已经被老师给禁止了,平常下课的时候,走廊上基本都是人,剪刀石头布玩自己发明的小游戏,还有的纯粹是出来透透气聊聊天。现在呢,走廊上已经不允许闲聊了,透气可以,不能大声喧哗。
宋向文几个人对这个是嗤之以鼻的,上课那么累,下课还不能说话,这怎么可能。四个人就不在教室活动,下了课就去操场。操场还没有修建完,两边的石砖已经铺上了,现在整个操场周围已经没有泥土裸露的地方了,他们上厕所的时候也不用刻意绕开,直接踩在早已经晒干的水泥上走过去就行。
围着操场的一圈,挖了一条很深的水沟,旁边还堆砌着不少的石板,用来封在上面给操场做排水。初春的时候,县城下了一场大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停下,不耽误人们上班上学,还给地里面浇了充足的雨水,省了农人们不少的事情。
孩子们喜欢下完雨那种清新的空气,闻起来很干净,淡淡的腥味,让在教室里闷了一节课的学生心旷神怡。
下了雨,教学楼前面的花坛里会钻出来很多蚯蚓,雨水渗入到地下,它们没有了充足的空气,钻出来呼吸。宋向文是这么理解的,难不成,它们也喜欢下雨天吗。男生们踩在花坛泥泞的地上,用树枝挑起来蚯蚓,放到一片相对干燥的地方,这是不调皮的。
调皮的呢,把蚯蚓挑到路上,看着它慢慢爬,等到了上课,就不再管了,放在水泥地上任由生死。等到天气变好雨水蒸干之后,地上会有不少晒干的蚯蚓尸体。
一场雨,给学校带来了不少的水洼,尤其是操场上新修建的排水沟,还没有往外疏通,水都堆积在水沟里,深深的水沟现在全是雨水,跟两边的水泥地已经到了齐平的高度。
宋向文跟着班里面的男生一起,在水沟两边来回跳,一定注意不能掉进去,否则整条腿都湿了。用堆砌着的水泥板子挑山羊,雨水冲刷过的水泥地分外的干净。
王耀、薛林、刘立洋三个人打赌谁敢踩进水沟里,结果三个人的鞋子裤子都湿的不成样子,宋向文不敢,只是远远的看着,别让他们的赌注波及到自己。
月考之后,他们还给学校里面最新的少先队员佩戴了红领巾,六年级的学生站成一排,教给低年级的学生怎么系红领巾,带着新的少先队员宣誓,唱少先队队歌。
原来宋向文在宋庄小学上一年级的时候,宋庄小学的六年级学生也给他们系过。宋向文记得那时候他站在第一排,给他系红领巾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那个女生比范老师还要温柔,教了宋向文三遍,不停的给他竖大拇指。
最后,还是那个女生带着宋向文他们宣誓唱歌,现在,宋向文成为了和那个女生一样的大孩子。
家里的人呢,各有各忙碌的事情,大姨家的嫂子怀孕了,十月一结的婚,过年的时候怀孕了,到了开春已经是将近两个月了,肚子还没显出来。
在今年开春的时候,大姨家的哥哥烧炕宴请了家里的亲戚。烧炕,在农村不仅仅是晚上把炕烧热,也是一种仪式,算是乔迁进入新居的仪式。
大姨家给哥哥在县城买了房子,县城的新城区,这几年刚刚开始建设,地方宽敞干净,房价也不是那么高。哥哥结婚之前就在装修了,结完婚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没有做完,等到散干净甲醛能够入住了,就已经是年后了。
过了一段时间,哥哥就招呼着家里的亲戚,到县城里的饭店,他开了两桌,宴请来烧炕的亲戚。烧炕是要随礼的,最少也得二百块钱。
宋向文是在酒店的饭桌上知道的嫂子怀孕,现在看不出来,吃饭的时候宋向文就时不时看一眼嫂子的肚子,里面什么时候能生个小孩出来,辈分比自己低。
两个舅舅家的哥哥呢,刘立坤在县城里面的职教中心学的是空气制冷,也就是空调。在县城里有两个很大的家电制造商,学这个专业,学校能够保证毕业之后包分配,去厂里面干流水线或者打包。刘立杰在青市的大学念书,回家说他的同学觉得他太小了,是个小孩,都不愿意跟他玩,他就想着自己在青市溜达。
宋婷在大学的生活也是很丰富的,每隔一个周都会给家里打个电话,宋婷的手机是智能机能开视频,但是宋召华和刘二姐的开不了,宋婷还说着什么时候他们能换换手机,好开视频聊天的。
刚开学的时候,宋婷就跟着家就在当地的同学去了城市不少地方,打电话的时候宋婷还说着:“内陆城市感觉就是干,我在这里嘴唇都起皮,鼻子经常特别刺挠。而且他们这里很少海鲜,都是那种冷冻的,没有家里那种鲜活的。”
姥姥和姥爷,开春之后又帮着大舅小舅下地干活了,两个人天不亮就下地,中午回来自己做饭吃,中午睡个觉再下地。姥姥跟刘二姐说:“我俩现在是最好事儿的,每天爱几点起几点起,有力气就去干点活,还累了回来就上炕了,也不用操心挣钱也不用操心吃饭。两个孙子都上学了不用伺候,俺俩也没什么大毛病,这样真好。”
爷爷呢,过了年之后还是老样子,每天在炕上咿咿呀呀的自娱自乐,越活越像个孩子,有的时候脑子糊涂,有的时候很清醒。糊涂的时候问宋向文:“恁姐姐结婚了?怎么不回来?”宋向文就跟他说:“哪里结婚了,上学去了,住校了不回来。”
今年种土豆的时候,爸爸和刘二姐在爷爷的果园里忙活,宋向文在家里看门。打游戏的时候宋向文就听到爷爷喊自己,但是声音不大,很微弱,宋向文起身去爷爷的小屋子里看。
爷爷摔在了炕前地上,两个膝盖顶着地面,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上半身压在绻缩的腿上,脸向着门口的方向喊宋向文,“文文,文文。”
宋向文上去使劲拉着爷爷的身子想要把他拉起来,但是爷爷太高了太重了,他才是个六年级的学生根本弄不动。于是跟爷爷说一句:“你等等我我去叫我爸爸。”转身出了门向着后面的果园跑过去。
爸爸回家,和宋向文一起把爷爷抱在炕上,给他把衣服上的灰打扫干净。爸爸问爷爷:“你怎么了?怎么掉下来了?”
爷爷回答:“我想够那个东西,够不着,我往前,掉下去了。”
爸爸训爷爷:“你拿那个东西干什么,好好躺着,要什么跟文文说,他给你拿,你可别再自己动手了昂。”
爷爷的神智好像一天不如一天了,摔倒在炕前之后,他开始喜欢看着窗外。躺在炕上,头使劲仰着看着窗户外面。
这时候爷爷家窗外已经被爸爸清理干净了,过年的时候刘二姐让宋召华抽出一天时间,把家里彻彻底底清扫一遍,堆积的东西能卖的赶紧卖掉,不能卖的就扔了。
这个时候宋向文家西边的两个垃圾湾已经被填平了。那两片湾的地方本来不是宅基地的,就是村子里面很多年之前就存在的一片死水湾,后来修路,湾被分割成了两片。刚刚分开的时候两个湾还是很干净的,村子里面的老人经常带着马扎去湾边钓鱼。
后来村子里面的人越来越多,本村的包括外来的都在宋庄安了家,房子越来越多,生活垃圾就越来越多。
那个时候宋庄还没有村委统一安置的垃圾桶,各个家产生的垃圾就得各个家解决。于是乎两个死水湾就成了村里人扔垃圾的场所,哪怕后来村子里在村里放了垃圾桶,还是有不少人家不去扔,等着家里的垃圾堆积多了用小推车一下子送到湾里倒掉。
后来村子里面整治卫生,两个湾被填平了,卖给了村子里面的人盖房子了。宋召华就把垃圾全都送到了垃圾桶边,填满了垃圾桶不说,还在垃圾桶旁边堆了一堆。
这样一来,宋向文也能在窗户外面看到炕上的爷爷,每次放学回家,从大门口进门,就会先经过爷爷小屋的窗外。
宋向文那段时间每天回家都能看见爷爷使劲仰着头看着窗外,一开始宋向文还以为是听到自己回来了看,后来爸爸也在家里说:“这几天咱爹怎么天天看外面,在看什么。”
宋向文听到宋召华的话,好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急着跟宋召华说:“我知道了,爸爸,俺爷爷是在屋子里面急得,他想出来看看了,就整天看着外面,暖和了让他出来在天井里坐坐。”
宋召华感觉宋向文说的不无道理,“嗯,等明后天我推着他出来坐坐,给他洗洗澡。”
爸爸把爷爷推到天井里坐了一会儿,等到爷爷说累了,就把爷爷推回去了。每隔几天,宋召华都会到爷爷的小屋子里面问问:“爹,想不想上天井里坐坐?”
宋召华的工作现在不太忙,每天都有时间伺候爷爷,但是爷爷好像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爸爸问的时候,爷爷总是木讷的摇摇头,“不用,我在炕上就行了。”
但是躺在炕上的时候,爷爷还是仰着头使劲看着外面。
爸爸感觉爷爷这样有点反常,就给二姑打了个电话说:“二姐,你这几天回来看看,上次我就看着咱爹光看窗户外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回来看看?”
大姑和二姑都回来了,姑姑们问炕上的爷爷:“爹,怎么了你看窗户外面在看谁?”
爷爷说:“没看谁,看看。”
大姑说:“爹你是不是想谁了?跟俺说说我给你打个电话叫回来。”
爷爷说:“没有谁,不用。”
大姑和二姑在爷爷嘴里问不出来,两个人就出了小屋的门在厨房里商议。
“是不是咱爹开始巴人了?”大姑有些犯愁。
大姑嘴里的巴人,不是一种好的说法。老人们说,家里的老人快要去世了,就会开始思念自己的亲人,尤其是那些许久未见的晚辈。
在这个时候,老人都会时不时的看向门外或者窗外,期待着自己的亲人能够来看看自己。
这种事情是很玄乎的,没人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是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大概是几百年来的经验使然,老人去世前,都会做出些许异常的举动。
宋向文参加过几次葬礼,也在别人嘴里听说过别人家老人去世前的征兆,就比如去世之前,突然身体硬朗了,能够吃不少的饭,甚至还能干活。还有的,去世之前神神叨叨说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人们无从印证的,农村人都很信奉这些东西,这种超脱于常理之外的东西,更能够让人们信服。
二姑也很担心:“不知道啊,要不跟召华说说吧,把咱们家里的人都叫回来看看,就知道想的是谁了。”
当然叫回来所有的人是不现实的,能够回来的也就住的比较近的,而且还是陆陆续续的。爷爷还是仰着头向着窗户外面看,别人问他总是一句话:“没事,不想谁。”
大概是爷爷的举动吓到了姑姑,两个姑姑开始经常性的回家了,还问宋召华要了一套家里的钥匙方便回家照顾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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