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的冬天,沿着古老的护城河在小巷中穿行,可以看到脚下的青石板展示出岁月的痕迹。
今天下雪了,小雪。
雪花逐渐在青石板上遮蔽,人影走过后的脚印,很快便被新的雪花覆盖,周而复始。
临水而立的民居,在晨雾暮霭的笼罩下,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使人流连忘返。屋檐上的雪花形成一道飘忽的帷幕,每一片都轻轻地亲吻屋檐边缘,然后才落在地面上。
空气中到处膨胀着寒冷和干燥,即便是这样的天气,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仍然传出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街头巷尾多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民百姓。
护城河的河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犹如一面硕大而光滑的镜子。河面上依然有船只在穿梭,游船所到之处,冰层便被划开,露出波光粼粼的水面。船上不断有莺声燕语传来,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们集体出游,场面热闹极了。
无数的文人仕子伫立桥头,眼巴巴望着千金小姐们乘坐的花船驶来,露出一副饥渴的神情。待到花船从桥下经过,他们立刻换了一副面孔,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轻摇纸扇,摇头晃脑,吟诗作对。
但不得不说,冬天拿纸扇,除了装逼真的没有任何作用。
“金陵城还真是热闹啊,一点不比我们安宁差。”
一位白衣少年刚刚走到桥头之上,对着身边的同行人感慨道。
同行者没有答话,因为他也在眺望远处的风景。
两人从晋州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幽州,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足足用了五日时间。昨天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安稳觉,今日又要陪他出来找人。
没办法,谁让自己答应了做他一个月护卫呢?
眼下这两人,自然便是陈容和沈逸。
这时候,桥上突然喧嚣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一同向水面上望去,同时还有不少人在挥舞双臂,朝着行过此处的花船呐喊。
“快看,是陈小姐,金陵第一美人兼第一才女哦!”
站在陈容身旁的一位路人女子高声叫道,脸上满是崇拜的神色,显然是这位陈小姐的粉丝。
陈容顺着她的目光所指,远远看去。
只见水面上飘来一艘两层高的华丽画舫,灯笼高挂,飞檐亭阁,简直气派极了。画舫的色彩与天空中洁白的雪花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与画舫迎面而来的,还有另一艘规格相近的花船。船头站着几位年轻的公子哥,一个个面冠如玉,温文儒雅,随风飘起的长衫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是今科解元,崔无名崔公子!”
“还有亚元洛公子,天呐,他好帅啊……”
“娘的,他们是怎么做到又有才,又有钱,又英俊,又有钱的,贼老天真不公平!”除了惊叫声,当然也夹杂着有人的嫉妒和不满。
两艘船缓缓地向对方驶来,无论是桥头还是岸边,观摩的人群越聚越多,似乎都在等待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
陈容心里好奇,便开口询问刚才那个陈小姐的粉丝:“姑娘,这是有什么大事吗?不过就是两艘花船,怎么聚了这么多观众?”
那女子一脸鄙夷地说道:“这你都不知道?今日是金陵女子诗社挑战幽州乡试才子,双方斗诗的日子。乡试前五和女子诗社的才女们都来了,不知道谁能赢呢。”
斗诗?有点意思啊……
陈容也没想到,今天刚一出门就碰到崔无名了,他本来还想打听一下崔家在哪呢。
他找了个好位置,也学着其他人一样在桥上挥手,希望崔无名能看到自己,不过他也不确定只有一面之缘的对方还能不能认出自己了。
身后人越聚越多,互相推推搡搡,惹得好一阵叫骂。
“别挤了啊,再挤掉下去了!”陈容也忍不住回头骂了一句。
随后他突然灵机一动。
两艘画舫在河面中间,无论桥头还是岸边,都围满了人,想来崔兄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呼喊。若是一会儿船只离去,他还要费心思去找崔家。
莫不如……
他回头四处张望,在寻找到沈逸的身影后,大声问道:“沈逸,你会游泳吗?”
沈逸愣了愣,随即喊着回应道:“不——会——”
但是话音飘在空中,在吵杂的人声覆盖下,传到陈容耳朵里很像是“我会”。
陈容想了想,自己的水性虽然不好,但狗刨还是会的,像这种静水应该淹不死。既然沈逸会游泳,哪怕最差的情况,他应该能把自己捞上来吧?
更何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船的才子和才女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于是,现场的喧哗声变成了一阵惊呼,以及“扑通”的落水声。
沈逸一个箭步跃到桥头的护栏之上,望着水中那不断扑棱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说我不会吗……”
……
“有人落水了!”
原本气氛轻松祥和的画舫中,突然有人对着河面喊了一句。
所有人面上愕然,随后纷纷从船舱中涌出,来到了船头之上。果然,在不远处的水面上,有一道身影正奋力挣扎着。
“快救人啊!”
作为今日斗诗会的组织者,陈薇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救人。她刚才一直在船舱之中,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失足落水的,万一是她邀约前来的才子,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此时在水中挣扎的,当然就是我们自作聪明的陈容,陈大才子。
他仗着自己会狗刨,以及超强的恢复力,直接跳进河里,想要借机和船上的崔无名相见。但他却忘了,如今正值冬日,河水带着刺骨的寒意,刚一落水就冻得他手脚麻木,浑身颤抖,连狗刨都使不出来了。
此刻他才深刻体会到,为什么泰坦尼克号的杰克是冻死的,而不是淹死的。
好在船工第一时间脱掉身上的棉衣,跳进水中救人了。
有了深谙水性的人带着,陈容终于能将狗刨派上用场。随着两人的划水声传来,河面上的波纹向四周泛起,游到船边,陈容被合力拉上了船。
现在的他,浑身上下就只有一种感觉——冷!
但他还是忍着令人极度难受的寒意,躺在船板上做着深呼吸,向方才救自己的船工抱拳道了声谢。
见落水之人无恙,原先船上的几位千金小姐也好奇地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