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酌哥哥真聪明,阿梨教你的,都还记得。”
“阿梨往后还要教我更多才是。”
訾尽欢看了眼城楼处,又看向天景帝:“母妃的背叛,对政一来说必定会受到朝臣置喙,这一箭便是他对天盛国表以忠心之箭,从今往后,政一只是天盛国的十三皇子,与狻猊族圣女,与妖妃娘娘再无干系。若你能照顾好我们的儿子,保他一世无虞,我便相信昨日你说的爱我之言。”
“你……你是故意受这一箭的,为什么?”
“作为母亲,我自知有愧,若能以命相搏,送他一个安然的未来,也算是我这个母亲最后能送给他的礼物。”
此时,城楼上射箭的少年穿过旷野,冲向自己的母亲,这一箭,以他的箭法,完全有能力做到一击毙命,但他只是想要母亲留下。
“母妃,不要离开儿臣。”
“政一。”訾尽欢看着他,脑海中闪过些小时候与他一道玩雪做手工的场景,虽然机会不多,但她都记得。
“母妃,不要走。”
“半生禁锢,不得自由,为娘时日无多,只愿能重回故地,落叶归根。政一有自己的路要走,阿娘不能陪你,只望你能比我自由。”
天景帝见她去意已决,很是害怕,急切地抓住她的手,祈求:“别走!”
万俟君酌见状,将人更加用力地揽入怀中,同时拔剑出鞘,将天景帝父子隔绝在数丈之远处。
政一见父亲失神,救父心切,立马出剑,与万俟君酌相对。
方才触到訾尽欢的手后,那股温热的体温尚未消散,似乎还在天景帝的手上逗留。
天景帝笑容狰狞:“原来你的身体真的是温暖的。”
无论环境如何恶劣,周遭如何艰险,只要在爱人的怀抱中,便是温暖如春。
訾尽欢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体不知何时起,又回到了从前温暖的样子。
她笑着说:“君酌哥哥,我们回家吧。”
政一想要上前抢回母亲,雪国将士整齐划一地上前,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蝉鸣已经回到雪国等待圣女归来,只有方道生携狻猊族弟子前来迎接圣女。
方道生看着虚弱的人,单膝跪地,高喊:“狻猊族恭迎圣女回家!”
一呼百应,狻猊族弟子齐齐跪地:“狻猊族恭迎圣女回家!”
雪国将士闻言,立马呼应道:“雪国恭迎君夫人回家!”
无边旷野间,尽是雪国将士恭迎君夫人回家的声音,经久不息。
訾尽欢松开他的怀抱,费力起身,即便艰难,还是坚持走向她的子民,满是欣喜:“回家!”
在雪国子民欢喜于君夫人回家的热潮声中,政一一遍遍呼唤母妃的声音显得弱小又无力,可她还是听见了,终是没有回头。
……
通往雪城的道路,百姓们夹道相迎,那些满是风霜的脸上无一不写着,有生之年得见君夫人归来的喜悦。
马车驶过各地,比起从前的繁荣,雪国各地荒凉了许多。
“前路漫漫,百姓们都等着你的归来,再次带领他们,繁荣昌盛。”
“阿梨,我都明白。”
“我死后大约七日,天景帝便会驾崩,如此新帝即位,便是我雪国休养生息的喘息之机。”
“七日?”
訾尽欢拖着病体,仿佛每说一句话都会耗损余下不多的心力。
“他想要与我解除生死契约的解药,我给了他,不过是假的。”
“你竟真的研制出了解药?”
她微微摇头:“尚未大成,那药未必有用,约莫半数生机吧,不过哪怕是半数生机,我也没打算给他。”
说完,她又咳嗽了几声:“傀儡之能莫要再用,但我深知,雪国若无傀儡之术震慑外邦,天盛国必将趁我们尚未强大之时,卷土重来,我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天景帝非死不可。”
“阿梨算无遗策。”
“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是不是算准了政一会射那一箭?”
“他和念一不同,他要留在天盛,留在他父皇身边,有我这样的母亲,他不会有立足之地,我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所以就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
万俟君酌的眼中布满血丝,眼底赤红,却极力忍耐。
“他不会真的要我的命。”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
“阿梨真的很残忍。”眼底蕴藏的泪水再也无法止住,沿着脸颊滑落。
訾尽欢伸出手,轻轻为其擦拭,问:“药可有每日按时服用?情蛊可是解了?”
“嗯。”万俟君酌双唇紧抿,发出一句简单的声音。
“头可是还会疼?”
“不会。”
“九死一生,积劳成伤,生未必是恩赐,从今往后,你要好生照顾自己。”
他不说话,悲伤溢满整副身躯,却是半点不愿表露。
訾尽欢握住他正掐住自己大腿的手,继续说着:“狻猊族人都相信,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新的开始,所以不要难过。”
“阿梨。”万俟君酌终是忍不住,牢牢将人抱入怀中,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彻底消失。
“只是阿梨有违族规,有负先祖,九泉之下,也不知先祖可还愿见阿梨?”
“阿梨无错。”
“作为一个把仁心丢了的圣女,岂会无错?”
途经花城时,从车窗向外看去,百姓们纷纷列在道路两侧,跪地相迎。
訾尽欢见状,心中不忍,便让众人起身,还让方道生通知沿路其他百姓,若想相迎,不得跪地。
于是,花城百姓便举着花束站在道路两侧,迎接君夫人。
自打君夫人要归来的消息传遍雪国,大地不再是冰雪难融的衰败景象,而是百花盛开,争奇斗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