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如临大敌。
“你是……”
“我是姜柔,姜且的姐姐。”
“你怎么会在这儿?”
“此事说来话长,娘娘可是遇见什么麻烦?”
“如今我已不是什么娘娘。”
“那我该叫你什么?”
“尽欢吧。”
“尽欢姑娘。”
姜柔一家热情招待了他们,饭后她才说起自己的经历。
“当年,阿姐不愿再奉承陛下,阿爹许了不少人进宫服侍无果后,便想将我送入宫。可那时的我,已心许一人,自是不愿入宫。是小妹且且想到了令我暂时毁容的妙招,方才骗过阿爹,躲过了入宫时机。只是没想到阿爹竟让且且替我入了宫,若非如此,也许不会有后来的事。”
“且且她思慕皇上,她是自愿的。”
“我知道,且且入宫前都与我说了,她既是帮我,也是遂了自己的愿,可我劝过她,最是帝王无情寡义,他对阿姐尚且如此,岂会有真心?”
“是啊,且且真的太傻了。”
“当年那副短暂毁容的方子,还是尽欢姑娘给的,柔儿能有今日,还要多谢姑娘。”
“是吗?”
“且且说这是阿姐替她向您讨来的方子,阿姐不信旁人,只信你,说是你给的方子定无后顾之忧。”
“好像是有这么桩事,那时我被关在芳华宫,只有你阿姐一人能来看我,些许小事而已,柔儿姑娘不必记挂。”
“柔儿能有今日,全靠阿姐和且且相助,她们帮我逃出太尉府,与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她们都不在了。”
訾尽欢望着星空,看着漫天繁星,想着也许她们正在天上看着人间。
姜柔叹气道:“当年我失掉入宫机会,大家都说是且且嫉妒心重,残害姐姐,她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默默承受了那些污名。”
“是啊,太尉大人一生杀伐,铁马纵横,驰骋疆场,杀人如麻,生出的女儿却一个比一个良善。”
“姑娘可能不知,其实阿姐一直为父亲出征雪国一事而觉愧疚,她觉得对不起你,且且亦是如此。有一回我收到且且来信,信上说訾妃娘娘是个极好的人,也是个可怜的人,她还说阿姐不在了,父亲想利用她巩固地位,每每如此,都顿感疲累。”
訾尽欢想起那些年和姜善及姜且的相处,大家似乎从未提及过往事,仿佛只要不提,她就可以忘记其实她们都是仇人的女儿。
姜善执掌后宫时,对她多加照拂,姜且更是为她顶罪,慷慨赴死,其中又是怀着怎样愧疚无奈之意?
“如果没有战乱,我们都会是很好的朋友。”
……
那时他们一行人已近边关,只要顺利出关,便能回到久违的故土。
可是姜柔一早却告知了訾尽欢一个噩耗。
“皇上抓了十三皇子,处以……”
“处以什么?”訾尽欢脸色惨白,整个人仿佛坠入无尽深渊。
姜柔迟疑道:“说是曝晒之刑,訾妃娘娘一日不归,刑罚便一日不止。”
方道生听后,觉得不可思议:“政一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吗?”
訾尽欢跌坐在藤椅上,浑身战栗,回头便是无尽深渊,只要再往前一步,便可实现多年心愿,重回故土。
万俟君酌蹲下,握住她微微抖动的手:“阿梨,他这是在逼你回去,那可是他的儿子,他不会真的要亲生儿子的命。”
“他会的。”
“不……”
“可悲的是,他会的。”
“阿梨……”
訾尽欢一言不发,起身出门,被万俟君酌拉住:“别去。”
“再过不久,便要到簪花节了吧,只是今年,天气不好,大雪不止,也不知道簪花节时百花能否盛开?”
“簪花节前我们一定能回雪国。”
“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有话想和你说。”
万俟君酌跟在她身后出门。
訾尽欢戴着面纱与他四处闲逛,走着走着来到城外一处人烟稀少的庙宇。
庙内香火不旺,只有名僧人正在打扫院落,见有人到访,便微微行礼,继续扫地。
“君酌。”
“嗯。”
“政一和念一不同,念一像我,善解人意,善懂人心,能看清局势,唯一不足的是,太懂得他人的苦,以至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念一外表活泼,其实尤为敏感,她很小的时候就问过我是不是很讨厌她的父皇?”
“那你如何回答?”
“我说是,谎言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倒不如说实话。雪国的事在宫中算是禁忌,念一会私下找真相,越发掘真相,越理解自己的母亲,便越无法在父母中做出选择。我希望这辈子我没能得到的自由,她能得到。”
“你希望我做什么?”
“带她回雪国。”
“好。”
“政一有点像他父亲,固执己见,对天景帝崇拜非常,向往像父亲一样,建功立业,名垂千古。从小我就没能陪在他身边悉心教导,他怨我,也不过是想要博得母亲的关注罢了。”
“我知道……”
“你不知道,这场骗局也许是政一伙同天景帝共同做局。”
“你既然知道政一并非受害者,为何还要回去?”
“如果我不回去,按着天景帝的性子,骗局会死局。”
“非如此不可以吗?”
“非如此不可。”
“如果我执意不许呢?”
訾尽欢似笑非笑:“庙里的许愿树一向灵验,不如许个愿吧。”
二人正站在一棵大树下,树上挂满心愿牌,上面记载着世人对美好事物的期许。
万俟君酌站在树下,翻过一个个心愿牌,人们的心愿,不外乎是平安顺遂,生活和乐之类。
訾尽欢写完心愿牌小心翼翼地挂上树枝,上面赫然写着:
来世相约。
万俟君酌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
“许个愿吧。”訾尽欢示意他闭上眼睛,虔诚祷告。
只见他听话地双手合十,祈求道:“君酌此生所求不多,不求岁月长久,只求朝夕为伴。”
訾尽欢一早便睁开眼睛,盯了他好一阵子。
庙宇之内,清风徐徐,僧人仍旧在扫地。
忽然一阵大风吹过,树上的心愿牌敲打在一起,将喧闹声随风带走。
万俟君酌睁开眼睛,除了风,她什么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