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才能救他一命,可话到嘴边,她更加清楚地知道他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而她不能冒险暴露自己。
比起太子,她更在乎蝉鸣,更在乎雪国。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只是在利用你?”
“利用就利用呗,我只盼你能利用孤一辈子。”
“有桩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
“其实狻猊族圣女寿数有限,我很快就要死了。”
太子几步来到她身边,蹲下身,握住她的手,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你是神医,肯定有办法的。”
“宿命如此,无法更改。”
“不会,不会的,孤把全城的大夫都找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你不会有事的。”
“其实与我交合,便会成为命运相同之人,届时我死了,同命之人也会一起死。我原本想着等皇上死了,再让你借机夺权,他来不及部署,可你太心急,此番未必会赢。”
“你一直不让孤碰你,是因为不想孤与你一起死,对吗?”
这个问题,訾妃也想过,原本她早已不在乎这副身躯,那些不愿,大抵是因为他是绣绣的儿子,这些年对她又是真心,她终是不忍心带着他一起死。
“是。”
“孤没有了你,生不如死。”
“商羽,从我踏入天盛国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就已经死了,它不会再为任何人而动,我不值得……”
“不,你值得,只要你留在孤的身边,再过十年,二十年……无论多久,孤都可以等。”
十年?二十年?她哪还有那么多年,即便真的有,她也不会喜欢他。
“好吧,我想休息了,你能回去吗?”
“孤想留下。”
“回去吧。”
訾妃坚持,太子没办法,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芳华宫。
天景帝的这招请君入瓮之计委实凶险,他是以自己的性命相搏,而太子所说的他受了伤,也是真的。
不过好在,上天始终站在他这边,他又赌赢了。
訾妃穿着粗织衣裳,脸上抹了灰,混在队伍中,准备从小门撤离。
为免被人认出,她还在手上抹了些许灰烬,以防被人看出这双手并非长期做活计的手。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可终究天不遂人愿,天景帝回来了。
他和多年前一样,立于马上,高高在上,唯我独尊,一双眼睛冷漠狠厉,叫人望而生畏。
那双凉薄的唇轻启,声音穿透而来:“爱妃,这是要去哪儿?”
城门迅速被关上,连只苍蝇都无法逃出。
原本低头想要躲过去的人,终是抬头,对上那双骇人的眸子,未有一言。
城门关上后,宫廷内不停传来厮杀的声音,战火再度燃起。
依着她们的计划,蝉鸣和顾青隐要比她早一个时辰离开皇宫,想必此刻已然离去。
卧雪带着月桂花,想必早就与方道生汇合。
訾妃只觉无比庆幸,只留下了自己一人。
太和殿门前,太子率领的叛军被围困在中央,殊死搏斗,大势已去,再无转机。
“你以为朕真的死了?”
太子看着自己的亲信正站在天景帝身边,大笑不止:“好啊,好啊,这次是儿臣输了。”
“朕安排他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谋反?”
訾妃被天景帝带过来,冷眼旁观着一切。
她和太子的事,从前除了卧雪,没人知道,幸好没让太子身边的人发现。
太子满目哀伤,眼神落向天景帝身后的訾妃,像是在说对不起。
“作为皇帝,你暴虐成性,作为父亲,你易子而食,为了权利地位,你什么时候在乎过我们的命?你手上染了多少忠臣,还有我的弟弟妹妹,你的妃子的血,你还记得清吗?”
“你闭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朕的女人。”
天景帝将訾妃拉到身边,手上力道极大,几乎是卯足了力气,捏的她胳膊生疼。
太子攻占皇宫后,多次去芳华宫的事,很多人都知道。
“你放开她!”
天景帝震怒,拦住訾妃的腰,令她不得不靠近自己:“你最不该的就是觊觎朕的女人!”
“你放开她!”
太子往前冲一步,那些手拿刀枪的侍卫就上前一分,迫使他不敢靠近。
訾妃知道他是真心不愿自己受苦。
那一年,太子长高许多,是个眉清目秀的儿郎,他偷偷潜入芳华宫来找訾妃要糖吃。
没曾想却撞见天景帝将她关在特制的金丝鸟笼中,那时他还小,只能躲在窗户底下听着她被凌辱折磨的声音。
等到厄运结束,他才跑进来,那时的訾妃双目空洞,一直盯着鸟笼上空的房梁,只问了他一句:“能不能帮我穿件衣服?”
太子将衣袍盖在她身上,那时他便下了决心,一定要救她脱离苦海。
当年的他,即便看到了这一切,却连解开那副枷锁的勇气都没有,而訾妃只能被锁在金丝笼中,像个折翼的金丝雀,毫无气力。
如今那副枷锁仍旧钳制着她,令她动弹不得。
太子往前迈步,即便满身伤痕亦无所畏惧。
訾妃终是不忍,喊道:“够了!停下!”
刀枪抵住他的腰腹,他便以血肉之躯抵住,坚持前进。
天景帝第一次见到訾妃眼中的泪光,他不敢相信这些年不曾哭过笑过的女子,竟会流泪。
他的嫉妒之心到达顶点:“你为他哭?你为他哭?!”
訾妃沉痛地看向他:“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真的想要他的命吗?”
“你和他……早有私情,对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哭?”
“你别忘了,他可是绣绣的儿子,你当真要他的命吗?”
“你知道什么?”
訾妃垂眸,忍痛说出:“你别忘了,绣绣临终前,让你好好照顾他。”
天景帝惊愕:“你看到了?”
“看到了,也永远不会说出去,你念在绣绣的份上,放过他,可以吗?”訾妃说得很小声,极力恳求。
天景帝命人松开太子,訾妃见状想为其治伤,可整个人被桎梏住,半分无法靠近。
太子站起身,布满血迹的脸上尽是嘲弄:“父皇,这些年你睡得安心吗?你弑父夺权,诛杀胞弟,陷害忠良,杀死挚爱,戕害亲子……”
訾妃拼命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闭嘴!”
天景帝终是忍无可忍,拿起身边弩箭,一箭射中太子心脉,那个曾经誓死要带她走的人,终是倒在了尸身血泊中。
她不管不顾地冲下去,将太子抱在怀中,难掩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