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争执后,訾尽欢还是孤身潜入敌方军营。
她观察过军中布防,找到空隙,悄悄来到主营帐旁。
与风城百姓的窘困不同,营帐内歌舞升平,大鱼大肉,一片奢靡之象。
居于主位上的将军留着络腮胡子,其胡子和头发粘连在一处,几乎分不清哪里是胡子,哪里是头发。
络腮胡将军的眉毛浓密,眼神凶狠,目露凶光,一副从军多年的粗犷模样,说起话来也是十分豪迈。
将军左拥右抱,一边品尝美酒,一边在美人的软腰上不停揉弄。
“这陛下刚一登基,就带着我们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是造孽!”
底下小将立马应和:“可不是,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拉着我们打仗,真是见鬼!”
“跟着他打了这么久的仗,我都快忘记女人是个什么滋味了。”
“就是,幸好陛下亲自带兵去攻打雪城,留咱们在这儿逍遥快活。”
“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早就想好用毒的办法,非要等到什么攻打不下之时再用,早点用,说不定这风城早就攻下了。”
“咱们这新皇帝啊,就是想着杀了人,还要别人感激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络腮胡将军抱着美人猛亲上一口,给美人喂酒,由着酒水浸湿美人的衣裳,然后他在顺着酒水的方向,逐一舔舐干净。
訾尽欢透过营帐缝隙看着,只觉十分恶心。
玩弄完两名美人后,络腮胡将军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吩咐道:“明天再去找点其他美人来,每天就她们两个,真是没意思!”
“属下遵命。”
帐内载歌载舞,纸醉金迷。
天景帝走后,天盛国大军竟如此懈怠。
訾尽欢沉着声,念了句:“美人?好色?”
她觉得也许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似是决定了什么,没再多停留,悄悄离开了营地。
万俟君酌走了半月有余,风城内粮食被污染,即便天盛国军营人心涣散,他们也无力一战。
所谓擒贼先擒王,为今之计,只有主帅被击杀,才有希望解风城之困。
回去后,訾尽欢破天荒地让稻收帮她准备洗浴的热水,稻收没多问,便去厨房烧热水。
在稻收准备沐浴用的东西时,她拿着面铜镜,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问:“稻收,你说我好看吗?”
“当然好看。”
“你说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应该能做不少事吧。”
“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以前不觉得这张脸有什么用,现在想用用这张脸。”
稻收有点担心:“圣女,皮囊而已,你以前并不在意。”
“是啊,以前不在意。现在发现了它有这么多用处,自是在意。”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你留在城里,好生照看大家。”
“你去哪儿?做什么?”
“就是想再去看看天盛国营地的情况。”
“太危险了。”
“稻收啊,我们现在在这儿,天盛国的铁蹄随时都会踏进来,还不够危险吗?”
稻收知道阻止不了她,沉默着帮她擦洗。
訾尽欢回头摸着她的脸,用安慰的口吻说道:“放心吧,你家圣女聪明过人,不会有事。”
过了好一会,本以为稻收不会再说话,突然沉着声叫了句:“圣女。”
“怎么了?”
“若真遇上危险,圣女一定不能心慈手软。”
“你觉得如今的我,还会心软?”
“在这个世上,稻收不在意任何人的性命,我只要圣女活着。”
“你这话听起来,不少人会吃醋的。”
“我们四个,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稻收一本正经,十分严肃,末了她又补上一句:“便是面对许严,我也是这么说的。”
“无论发生什么,我只要你们好好活着。为了所有我们在意之人,我再也不会心软。对敌人心软,便是对我们最大的残忍。”
第二日,訾尽欢去了距离天盛国军营最近的村落。
村子里没什么人,即使有人也躲在地窖里,只有需要找东西吃的时候才会出来。
村民们认出她是君夫人,一直说着这里不安全,要她赶紧离开。
“君夫人,这天盛国的人时不时就会来这里,您还是快走吧。”
“你们认识我?”
“是啊,您在蓄水镇讲学时,村子里不少人去听过,大家都认识你。”
“既是如此,便帮我个忙,帮我想办法混进天盛国军营。”
“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
“如今情势危急,只有主帅死,才能解风城之困,由此才能解雪国之困。”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村外传来天盛国士兵搜刮的声音,訾尽欢再度恳求:“把我送出去。”
“这天盛国的主帅好色成性,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我自有办法,相信我。”
在訾尽欢的恳求下,村民们帮着她,假装被天盛国士兵发现。
在这种荒山野岭,抓住这样的大美人,那几名天盛国的士兵喜出望外。
一直劝阻她的长者,拄着拐杖,不肯放人:“军爷,家里的东西您都拿去,求您放了我孙女吧。”
“老东西,滚开!”
长者被推倒,天盛国士兵嫌他碍眼,拔剑欲杀之。
訾尽欢挡在老爷爷面前,说:“如果你杀了我爷爷,我就立刻自裁。”
士兵们自然不愿意,骂骂咧咧地将人带走,说着:“老东西,今天就饶你一命,别妨碍哥几个快活。”
长者强撑着起不来,訾尽欢一直担心地向后看,直到其他村民将人扶起来,她才略感放心。
那些士兵见色起意,还没走出村口,便对她上下其手。
訾尽欢知道此刻还不能对这些人动手,她攥紧拳头,指甲恨不得嵌进血肉中,撑着忍受屈辱。
在那些油腻的手伸过来时,她后退提醒:“要是你们将军知道你们现在做的这些事,会如何?”
小兵们嗤笑道:“将军?你还想见将军?”
“就是,凭什么好处全给将军,我们也想要女人,风流快活,兄弟们,是不是?”
“是。”
“将军那儿再找个别的美人交差,这样的大美人,还不得让哥几个开心开心。”
原来他们从没想过要把她送给将军,訾尽欢觉得失策。
不过既然这些人不能帮她见络腮胡将军,那这些人也没什么留着的必要。
正当她准备动手之际,又有名士兵着急跑过来:“将军在发火,你们找到美人没有?”
“这……”
他们在附近搜刮了一整天,只找到她一人,本想再找个姑娘给将军交差,奈何实在找不到。
几人围在一起交流了好一阵子,时不时看向訾尽欢这边,似有万般不愿,最终在保住小命还是温香软玉的选择上,选了前者。
訾尽欢如愿被献给那位络腮胡将军。
她穿着粗布麻衣,用最为质朴的木簪将头发绑起,被捆绑着压入营帐,那位络腮胡将军正大发脾气,责怪手下人竟找些歪瓜裂枣来应付。
即便是最素朴的装束,络腮胡在见到她的那一眼,眼睛蹭得一下亮了起来,像是饿极了的猛兽,看见小白兔,那目光带着贪婪和侵蚀,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小白兔生吞活剥。
“美,真是美。”
络腮胡将军扑上来,被訾尽欢闪身躲过,她的声音娇嗔可爱:“将军,可以先放开小女吗?”
“快解开!谁允许你们绑着美人!”
双手的桎梏被解开,她轻盈地来到主位旁,问:“将军喜欢小女吗?”
“喜欢,当然喜欢。”
“那便让其他姑娘走,就留我一个人陪将军,可好?”
“好,好,好。”
络腮胡将军从未见过如此天仙下凡的姑娘,心智有些迷失,眼里早就没了其他姑娘。
那些被绑来的姑娘,知道可以走后,慌忙离去。
待姑娘们都离去后,訾尽欢为将军斟酒。
本以为可以与美人春风一度,谁知,下属又火急火燎地前来报送军情。
络腮胡将军震怒:“有什么屁话,等爷快活完再说!滚!”
“将军,陛下密报。”
络腮胡将军美人在怀,丝毫没有要她回避密报的意思:“说。”
下属觉得有不妥,但深知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只能如实说道:“明日雪城必定被攻下,陛下要求您在明日晌午前,务必攻下风城。”
訾尽欢被揽住,轻易便闻到那人身上恶心至极的味道,像是血腥味,像是汗湿味,像是无数尸体遗留下的恶臭味,她几乎要吐出来。
但当她听见雪城明日会被攻下的消息后,心中只剩下担忧和慌乱。
那名将士提醒大将军夜攻为良机,然而络腮胡将军新得美人,一心想着温柔乡,将人赶走:“别烦我!明日一早攻城!”
“将军。”
“滚出去!”
“是。”
“不管一会儿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许进来妨碍本将军。”
“是。”
那名将士走后,络腮胡将军想要继续和訾尽欢亲近,被她拦住,她将酒杯推到他面前,说:“将军别急,先喝杯酒。”
谁知,络腮胡将军满脑子都是和她春风一度的腌臜事,根本看不见其他,扔下酒杯就向着她扑过来。
訾尽欢佯装害怕,缩到另一侧桌角,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睛异常冰冷,她说:“本来想你没什么痛苦地去死,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算了。”
如果两人纯比武,以訾尽欢的体力,不可能是络腮胡将军的对手。
而这位将军虽是好色,但能居于天盛国将军之位,自是本事不小,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可能轻易将其击杀。
不过她不一样。
訾尽欢快速从腰间取出下过蛊的银针,在络腮胡将军专心扑向她时,用力插入心脏位置,蛊毒入心,回天无力。
她是铁了心要这人的命,所以将蛊直接下到了心尖处。
那是狻猊族禁蛊,中蛊后死状会十分凄惨,且死前还会经受不少折磨。
下在酒中的是往生蛊,能让人安详死去。
訾尽欢蹲下身,看着眼前说不出话的人,露出得逞后的怪异微笑:“你是不是想问我是谁?”
络腮胡将军开始出现皮肉分离的症状,痛苦极了,他抽下桌布,桌子上的盘子落到地上,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
门外有人问:“将军。”
訾尽欢漠然的一张脸,唇瓣微起:“将军,将军,不要……”
门外将士早前打断过络腮胡将军的好事,受过重罚,这回长了记性,没敢进来。
訾尽欢将匕首压在他脸上,笑容鬼魅:“你们天盛国不是说雪国人最擅长下蛊吗?怎么将军竟是不知?”
络腮胡将军眼中满是悔恨,但他来不及懊悔,疼痛已经侵占掉全部思绪。
匕首划过的地方,毛发脱落,刀锋锐利,血迹斑斑。
她脸色归于明媚,眨巴着大眼睛,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她说:“真可惜,要是留着你,一刀一刀地割下你的肉,让我雪国子民啖其肉,饮其血,该多有意思!”
说到雪国子民时,她眸光锐利,凶狠无比。
她拿起桌面上的酒倒周围,踱着步:“本来还想再欣赏一会儿你痛苦的样子,可惜本姑娘还有事,来不及欣赏了。”
说完,烛台落地,大火燃起,火势蔓延至整个营帐。
以她的本事,想要杀人有很多办法,使用禁蛊是因为此蛊无药可解,一旦用了,连她也不能将人救回,她这是没给自己回头的机会。
烧了他,是因为不能让人发现他是死于蛊术,不能再给天盛国口舌之便。
天景帝带兵时,攻城略地,用兵如神,他走后的军营便如同一盘散沙,给了雪国可乘之机。
訾尽欢一早就安排人趁天黑放火烧其粮草,她在主营帐放完火后,士兵们纷纷赶来救火,如此便给了其他人放火烧粮草的机会。
那一夜,天盛国军营火光冲天。
火光中走出一名穿着质朴的少女,风雪吹动,衣袂翻飞。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火光在的地方,深知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头,不可能再做一名纯粹的医者。
她终是把仁心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