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尽欢会意,表现得十分感兴趣:“这情蛊当真有此奇效?”
“当然,半分掺不得假。”
“不瞒你说,同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我爱慕他许久,可他总是对我不冷不热,若即若离,我是真想将他绑在我身边,却苦无办法。”
“既是如此,小娘子可一定要来参加我们下一场的说书会,保管小娘子得偿所愿。”
“真的吗?”
“不过吧,这个可得带够哦。”小厮搓了搓手,示意她银两得带够。
“当然当然,我不缺钱。”
“那真是再好不过。”
小厮又给了她一块牌子,作为参加下一场说书会的凭证。
回到厢房,訾尽欢冲上去缠住他的手,一副要粘在他身上的样子,万俟君酌搞不清状况,不知这是为何。
她小声说:“推开我。”
“凭什么?”
“快点,打你喔。”
只见他不情不愿地甩开那双紧握住自己的手,说:“男女授受不亲。”
“君公子,总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君公子?他反应了一下,才说:“在下只是觉得此番行径,于礼不合,还请姑娘自重。”
门外小厮只是看了一会儿,很快便走了,等他走后,訾尽欢才放下戒心,夸奖道:“反应很快,表现不错。”
“你又想干嘛?”
“刚才小厮把我拉出去问我对情蛊之事有没有什么看法,那我当然要说自己爱而不得,极为渴求此蛊呀。”
“你爱而不得?”
“是啊,思慕公子,可奈何公子心中无我,今日听闻情蛊之事,甚是想要。”
“好吧,然后呢?”
“然后我就得到了下一场说书会的邀请。”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况且这个故事完全可以变成我爱而不得,想要求取情蛊。”
“那没办法,我已经编好故事了,你现在改,可就穿帮了。”
“万一有危险,我不许你去,大不了找别的办法查。”
“你觉得这里的人下蛊能比得过我吗?”
“下蛊他们比不过你,但论阴险狡诈,你永远比不过别人。”
“不会的。”
“阿梨。”万俟君酌神色黯然,“因为自小生活的环境,无人对你有恶意,你身边亦不曾出现过坏人,除了上次那人,是我救错了他,你不知道世间险恶,这样很危险。”
“我会小心的,而且我答应你,绝不轻信任何人。”
知她固执,他只好作罢:“罢了,你既已决定,就去吧。”
“君酌哥哥放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好,那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你说。”
“若是真有什么意外,有人要伤害你,你可以……杀了他。”
“我……武功不错,你教的很好,又会用毒,又会下蛊,制服那些人就好……”
“你不答应,我就不同意你去。”
见他这么执着,訾尽欢还是点了点头应下,不过心里可没有什么伤人的想法。
万俟君酌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再次叮嘱:“有我在你身边,绝不会让你的手上染上血,但若是我不在,我宁可你手上染了别人的血,也不要是自己的血。你是医者,只会救人,从无害人之心,我想守着你,护着你这份仁爱之心,但你总是要长大,总是要独当一面,面对世间风雨,届时我希望你能摒弃医者之心,能明白这世上终是有你无需去救之人。”
“好。”訾尽欢被他这严肃的样子吓到,“不过只是去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真的不会有事。”
“但愿如此吧。”
“君酌哥哥,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
“因为不能让在意的人伤心啊,我要是有事,你会伤心的,当然还有族长、簪花、稻收、蝉鸣、卧雪、师兄、清古长老、许太傅、许严……”
“你是准备把朝中大臣的名字也报一遍吗?”
“我的意思是很多人都会伤心的,我不会让我在意的人伤心。”
“你知道就好。”
午后,只有訾尽欢一人去听说书会,人数比起上午的高朋满座要少许多。
大家围坐在一起,分享起自己求而不得的经历,说的是声泪俱下,不哭上一哭倒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等问到訾尽欢时,身边小姑娘看着她那张脸,讶异:“姑娘生得这般好看,竟也有爱而不得之人,是谁瞎了眼?”
“确实是瞎了眼。”接话的功夫,她又开始准备编故事,“我自许样貌绝佳,身边可是有不少追求之人,可偏偏喜欢上了那个半分不将我看在眼里的人。你们是不知道,那人简直是铁石心肠,平日里对我半分怜惜都没有,还会抢我的吃食,由着我饿肚子。我也不瞒大家,我对他呀,可是什么手段都使上了,从暗送秋波到投怀送抱,能用的招都用上了,结果人家倒好,宁可睡在地上,都不愿意动我一根毫毛,真不知道是不是男人?”
“美人在怀,还能坐怀不乱,这是得多不喜欢呀。”
“可不是,但我这辈子就喜欢了这一个人,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他的心。”
訾尽欢越说越上头,把自己说的多么多么主动,而万俟君酌则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傲形象。
在大家一番慷慨激昂诉说命运不公后,店家才将一早准备好的情蛊取出,说是只要让情郎种上此蛊,这辈子他的眼中都只有下蛊者一人,并且使用方法非常简单,只要下蛊者以自身心血为引,注入其中,再将其混合在饭食中令情郎服下即可。
“啊?要取心头血?”有的姑娘一听说要用自己的血,就有些不愿意。
“我愿意,我要。”
“我也要,只要能让他喜欢我。”
“一点血而已,我也要。”
依然有很多人在听过后,表现出对情蛊的极力渴求,那些原本害怕见血的人,在众人逐渐高涨的热情中,也开始觉得一点点血不是什么大事。
说书人见渲染得差不多,说:“情蛊极为罕见,一蛊难求,千金难买,今日仅有三蛊,价高者得,出价前三位者方可获得。”
众人竞相出价,坐在訾尽欢对面的姑娘竟叫到了一千两黄金,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无人企及。
第二名还在七百两纹银处徘徊,訾尽欢举手示意:“一千两。”
虽比不上黄金,却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众人纷纷倒吸口气。
她其实没什么钱,或者说整个狻猊族都没什么钱,狻猊族唯一多的只有书,就连她的嫁妆看着丰厚,也只是些在世人眼中没什么用的书籍。她的钱都是万俟君酌的,所以刚开始才不想叫价,她觉得这个价钱真的太贵了,他们出门这么久,都没花到这么多钱。
如今一下子砸进去,她心疼。
好在一千两银子已能稳居第二,她如愿以偿得到了情蛊。
回去后訾尽欢盯着盒子里扭动的蛊虫发呆,万俟君酌敲了敲她的脑袋:“怎么?夫人在想要对何人下此蛊?”
“当然不是,要是我想,一定自己种蛊,何必花这么多钱?”
“那你在想什么?”
“想我们今日遇见的那位姑娘,我下午见到她了,而且她花了一千两黄金买这蛊。”
“就是那位被人追,找我们解围的姑娘?”
“是啊是啊。”
上午时,有位姑娘跑到他们的房间,说是被坏人追,求他们帮忙,他们便帮了一把,让她躲在屋子里,万俟君酌还帮着将那些追她的人引到别处。
“人家买这个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她得多喜欢那个人,才愿意花一千两黄金,那可是黄金哎。”
“用这种方法即便得到了情郎喜欢,也没什么意义。”
“是啊,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因为自己而受苦,这真的是喜欢吗?”
“当然不是,既然这蛊没什么用,不如毁了吧。”
“此蛊极难养成,而且还能解噬心蛊,先留着吧。”
“噬心蛊?”
“嗯,中蛊者有如万蚁噬心,和情蛊有点像,都极其痛苦,死亡过程极其缓慢。”
“真是歹毒。”
“蛊术大多伤身,所以狻猊族才鲜少允许弟子研习。”
“大多伤身?那就是说也有能救人的?”
“是啊,圣蛊可救治万物,哪怕那人病情很重,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能救活。”
“既然这么好,为何不多研制些?”
“不行的,得有种子,相传百年前种子已经丢失,所以百年来无人能种出圣蛊。”
“听来有些可惜。”
“不可惜的,这圣蛊能救人是因着将人体催化,变成傀儡,那蛊在体内时间很长,那段时间里,人不会死,甚至不会老,但等到蛊虫长大,就会开始嗜血,将人彻底变为傀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实乃人间浩劫,故而先祖才将这蛊禁了,不许后人再用。”
“救人一命,却成了往后祸端,招致更多人牺牲,确实该禁。”
“我们还是先想想眼前吧。”
万俟君酌认同:“还是得去问问李家小姐,即便她真用了情蛊,左右也不会害了情郎性命,这中间肯定出了问题。”
花城李家和天盛国于家都是大户,出事后引来多方关注,天盛国御史大夫井荣恰好前来巡视,遇此事件,竟亲临李家,要为此事主持公道。
御史大夫来访是大事,这是将公堂设到了李家的意思,花城城守亦只能亲临李家,主持公道。
虽说是调查案件,但大家摆明都护着自己国人,并没有真心找出背后因果的意思。
当天万俟君酌便找到城守,表明自己的身份,想以其谋士的名义帮忙调查,城守自然同意。
就这样,两人就一起进了李家。
那位李家小姐还不知道外面多了这么多人,仍旧躲在闺房哭泣,每日每夜以泪洗面,旁人怎么劝都不听。
那日他们拔刀相助的那位姑娘也来了李家,没想到竟是御史大夫的女儿,名叫井岚。
如此说来,那天又是些官家小姐私逃,被家丁追赶的戏码。
井岚再遇上万俟君酌时,一改那日求人时可怜兮兮的样子,而是变得娇俏可爱,不时冲他眨眼,灵气十足。
訾尽欢没有表明自己和万俟君酌的关系,而是作为城守不懂事的女儿,非跟着要来看热闹。
城守姓方,她便说自己叫方尽欢。
白天没查出什么结果,万俟君酌独自站在亭子里想事情,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十分怪异,他想着明日不管这李小姐同不同意,定要问出个究竟。
“君公子,一定很烦吧。”
他回头,看见来人是井岚,不欲多话,只说:“我们会尽快调查,给井御史,也给大家一个交代。”
“我是说不喜欢的人一直缠着自己,很烦吧。”
万俟君酌大概能猜到她话里的人是指阿梨,但也只是说:“私事,在下不便多言。”
他想要走,但亭子建在水中央,而井岚挡住了唯一的出路,将人硬是堵在亭中。
“我那天可是听到许多方小姐对你死缠烂打的事迹,她是城守千金,你又是城守府上的谋士,面对大小姐的胡搅蛮缠,想必很心累,很无奈吧?”
万俟君酌捏紧拳头,生怕自己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我和方小姐的事,无需外人评判。”
“君公子可真是好人,这般照顾方小姐的颜面,可你知道吗?她为了得到你的心,用了最下作的手段,花重金买情蛊,这蛊一旦种下,你这辈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多谢井小姐提醒。”
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井岚有些生气:“你不觉得很恶心吗?对于一个在你面前宽衣解带,衣不蔽体却毫无反应的女子,你该是多么讨厌她,若是以后竟要通过见到她才能缓解心痛之症,那该是多么难过的事。”
“宽衣解带?衣不蔽体?”
“不是吗?那日在茶楼,方小姐说的涕泪交加,说是对你用尽了勾引法子,你都纹丝不动,她没了办法,才寻求其他可用招数。”
“井小姐也去了,想必也是对情蛊一物有所求?”
“我……我只是好奇。”
“喔。”
“你知道后不觉得她很下贱,很不要脸吗?”
听到别人这么说他的阿梨,他几乎气到了极点,就差赏面前人一巴掌,再说一句自己就是喜欢阿梨。
但理智告诉他,去茶楼探查的事情还不能败露,只能一忍再忍:“她永远都是我的大小姐,请你让开。”
井岚往前迈了一步,继续挡住去路,他们本就离得远,但她走近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
井岚生得好看,再加上衣着华丽,妥妥的大家闺秀,她笑着问:“不知道君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若无事,君某该回去了。”
“你说说嘛,那方小姐虽然性子肮脏下作,可那张脸确实不错,你既不喜欢她那般美貌的女子,那君公子觉得我如何?”
“井小姐自重,君某真的该回去了。”
“你说了,我就让你走。”井岚叉起腰,一副问不到结果誓不罢休的样子。
万俟君酌不欲与她多纠缠,轻轻起身,借助护栏,三两步便飞回路面,亭中只留下井岚一人。
“井小姐,告辞。”
井岚对他这般无理行径,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觉得他很厉害:“君公子,明天见。”
万俟君酌脸色沉下,大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心中想着,以后最好都别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