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天牢
夜黑风高,大雨倾盆。
天牢外阴森森的,如同死寂一般。
无比瘆人。
一男子披着黑色斗篷,手中撑着一把浅黄色油纸伞,突然出现在夜幕中。
一路掏出银两打发看守的几个侍卫后,他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天牢,来到关押杜鲁的牢房。
“进去吧,就是这儿了。我在外面候着,你们可别说太久,被人发现,我也不好当差。”
狱卒利索地打开一间牢房的门,指了指鲜血染红囚衣的杜鲁,一脸的难意。
完颜宏泽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杜将军,杜将军,你醒醒,醒醒!”
待狱卒离开后,完颜宏泽赶紧蹲下来,轻轻拍了拍昏睡不醒的杜鲁,轻声呼唤道。
但杜鲁似乎被毒打的相当严重,意识也是迷迷糊糊的,完颜宏泽叫唤了半天,他才缓缓睁开双眼。
“你是…谁?”
支吾半天,杜鲁好不容易才挤出三个字。
说完还忍不住喷一口鲜血,险些弄脏完颜宏泽的黑色斗篷。
“我是完颜宏泽,你女儿杜轻宛的夫君。
我这次来看你,就是想告诉,三天后的这个时候,我会带人来救你出去,你不要担心。”
完颜宏泽没有丝毫的隐瞒,如实道明自己的来意,一脸的诚恳。
但杜鲁似乎并不打算领情,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把推开完颜宏泽,险些还将自己放倒在地。
好在身后是一堵墙,他刚好可以倚靠在上面,这才免去一次重摔。
“你们不要枉费心思了,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天牢,也不会跟你们走的。”
杜鲁苦笑一下,似乎压根就不想离开天牢。
伸手抹去一把唇角的血迹,他又缓缓道:
“宛儿既然是奉旨去和亲,为了大邺与楼兰两国百姓,她就没有再回来的必要。”
说到这儿,杜鲁又忍不住用力咳两声。
他看起来非常虚弱,估计是最近没少受折磨,身上的伤应该很严重了。
“再说了,皇上和太后用我来要挟,逼宛儿回大邺,其实只是一个圈套。
我在北国打败仗,又何尝不是他们的一颗棋子而已?”
休息片刻后,见完颜宏泽沉默不语,只是神色异常凝重,杜鲁又继续开口道。
“如果牺牲我杜鲁一人,能保我杜府上下百余口,就算是要我现在就死,我也认了。”
趁着还有一口气在,杜鲁干脆一下子表明自己的态度,呆滞的眼神也突然间变得十分坚定。
完颜宏泽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傻傻愣在原地,内心更是纠结。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就没有必要千里迢迢亲自冒死前来。
“杜将军,宛儿说了,无论如何,她只希望你能活着离开大邺。
至于其他人,其他事,她不在意……”
生怕杜鲁不相信自己,完颜宏泽又将出发前,杜轻宛的原话说了出来。
但杜鲁却突然忍不住长叹一声,苦笑道:
“说的倒是轻松!我杜家三代满门忠烈,如今岂能因为我一个人的小命,葬送杜府上下上百余口的性命?”
杜鲁面色煞白,一副生无可恋的绝望。
话说至此,他的内心更是如刀绞一般疼痛不堪,整个人都跟着发颤起来了。
“我生是大邺的人,死是大邺的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回去告诉宛儿,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住她,从来就没有替她考虑过。”
“还有,她既是奉旨和亲,那就让她老老实实做她的楼兰王后。
我们杜府从现在开始,与她再无瓜葛!”
令完颜宏泽感到彻底无语的是,杜鲁不但没有想离开天牢的意思,话说到最后,他甚至还要与杜轻宛断绝父女关系。
完颜宏泽当场怔住,全然不知所措。
“杜将军,你这是担心我们没有能力,将你安全救出去吗?
请你放心,这次我带来了全楼兰最厉害的勇士,保准能将你安全带离大邺……”
沉思几秒后,完颜宏泽试图再劝说杜鲁。
但马上就被他狠狠拒绝了。
“你走吧!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死之前,我没有别的话要跟宛儿说。
你回去告诉她,为父对不住她,让她走的远远的,好好活着!”
杜鲁含泪说完这番话,下意识用手紧捂自己的心口,神情看起来痛苦。
“你快跟我走吧!外面来人了!”
就在这时,狱卒又突然走了过来,神色慌慌张张的。
闻言,完颜宏泽赶紧起身准备离开。
但即将走出牢房的那一瞬,他又停了下来。
“杜将军,记住我方才跟你所说的话!”
凛冷落下这句话之后,完颜宏泽便迅速提步离开,头也不回一下。
狱卒锁好牢房门,赶紧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这是我额外给你的赏钱,切莫太过于为难杜将军。”
天牢外,完颜宏泽迅速撑开油纸伞,而后从怀里取出一袋银子塞到狱卒手中,凛冷道。
“好嘞!谢谢爷!您放心,有我在,杜将军不会有事儿!”
狱卒向来见钱眼开,自然答应的比谁都快,笑吟吟地接过钱袋子。
“那就最好!”
此地不宜久留。
完颜宏泽也没说再多的话,迅速走进雨帘中,转眼便消失在狱卒的视线里。
三日后
“杜将军,这是皇上赐给你的酒菜,吃了之后,明日午时三刻就好好上路吧!唉~”
自打三日前,完颜宏泽来见过杜鲁后,狱卒的确没有为难过杜鲁。
但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一大清早,狱卒就提着一篮子丰盛的饭菜,来到了牢房里。
狱卒在这天牢里做事多年,见过不少这样的犯人,自然也早就司空见惯了。
但像杜鲁这般,大半辈子都在沙场征战,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给了朝廷。
如今却因为连连打败仗,被判决斩首的,狱卒还是第一次见到。
“杜将军,对不住了。唉!”
狱卒一边拿出酒菜,一边唉声叹气。
听到这是断头饭的那一瞬,杜鲁霎时怔住了,缓缓抬起的眸笼罩着一层莫名的惶恐。
“哈哈!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宛儿,爹爹和杜府对不住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出乎狱卒意料之外的是,原本他以为杜鲁会拒绝食用这断头饭,至少也会抗争一下。
谁知,杜鲁一心求死,待狱卒摆好酒菜后,他竟迫不及待地抓起盘子里的烧鸡,如饿狼扑食一般使劲啃咬起来。
老泪纵横的脸上写满沧桑,混浊的血泪顺势滑落入他的嘴里。
酸涩、无辜、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