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晋文坊。
表面上一如往常的坊市里,一些细微的变化,却正在发生,然而大部分坊内的居民对此却是毫无所觉的。靠近内城的晋文坊,据统计,住有一万一千余人,人口算是比较密集的。身处外东城的晋文坊,虽然坊名中带着“文”字,但其实住在这里的人,却大多都是商户人家,这在偏重文贵的外东城诸坊中,也属于比较另类的,或者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到了哪个时代,都是有“圈子”这种东西存在的。住在晋文坊的人,将自己的家安置在这里,白日里则去往东西两市做着各种生意,因此白天的晋文坊内就只剩下一些孤寡老幼了。后来,一些来自于异域的商人也大都选择在晋文坊落脚。原本,人朝是不准这些来自异域的人与本朝人混居一处的。只是后来发现,若让他们自由的,分散而居的话,反而更加的难以管理。因此慢慢的,便在外西城,外东城,外南城各划定一坊,指定异域来的人只能在这三个坊落脚,不得随意而居,否则从严处罚。
卯时,秋意渐浓,天还未大亮。然而,在东市开杂货铺的刘二已经起床洗漱完毕,准备去开铺了。多年来,他们家已经形成了规律,早上天不亮,刘二会自己先过去东市的铺子开门,而他老婆则会晚一点再过去帮忙。毕竟家里还有老娘和俩小孩,需要先照顾好他们的饮食起居,等忙完那些家务活后,才能过去铺子里帮忙。
从家里出发到东市,要经过三个坊,差不多三里地远,步行的话,脚程不太慢的情况下,约莫只需要一刻钟就能到。刘二出了晋文坊,晨光熹微,他迈开大步,往东而去。一路上行人还不算多,大部分都是像他一样在东市做生意的商户。经过了一个坊市后,刘二忽然之间转身往后瞧去,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刚刚他似乎感觉到背后有人在跟着自己。莫非是什么狗阿猫阿的,又或者只是自己的错觉?刘二耸了耸肩,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他一介布衣,能有谁要对他不利呢?转回身来,正要继续前行,双手却忽然被人擒住,嘴巴同时被人捂着,一把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说话,不要动,和我们去个地方,就不会有事,听清楚了,就点点头。”
这沉稳的声音及话语,让惊惧不已的刘二瞬时便不敢乱动了,听话的点了点头。对方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刘二小心翼翼的侧头看了看对方,那是一个体格健壮,身材高大的汉子,穿着虽然普通,但眼神锐利慑人。见刘二看着他,便低声道:“跟着我走,不用害怕。”刘二虽然一头雾水,但见那人似乎并没有太大恶意,而且看体形,自己这小身板肯定是干不过对方的,因此也只能乖乖的跟着对方走了。行走间,那人还时不时的朝周围打一些手势,显然在这附近对方还有着不少的同伴,幸亏自己胆小,没有鲁莽犯险,否则只怕要自讨苦吃了。倒是也没有走多远,便随对方进了一座宅院。进去之后,发现院子里此时已经有二三十个人了。令刘二意外的是,那些人他还基本上都认识的,有几个甚至是他的邻居。
带刘二回来的大汉,吩咐他过去排队后,便又出门去了。刘二看了看周围,有不少执刀的汉子,目光炯炯的在盯着他们。一肚子疑问的刘二,也不敢朝其他人询问什么,只能乖乖的排着队。前面的人,陆陆续续的被叫进屋里,后面又不断有人被带进来在刘二身后排队。刘二瞅了瞅,有认识的,有眼熟的,但可以确认的是,基本上都是住在晋文坊的街坊邻居。这,到底是要干嘛啊?
很快,便轮到刘二被叫进去了。战战兢兢的进屋后,瞧见里头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年轻人见他进来,还对他笑了笑,让他在椅子上坐下。之后,便直接开始问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刘,刘二。”
“从晋文坊出来,准备去哪里?”
“东市。小人在那里开了一家杂货铺。”
另一个人,此时站起来,拿着一张纸走过来,道:“把你家的位置指出来。”
刘二仔细看了看,看出来这正是他们晋文坊的平面图,在其中的一块区域,已经做了许多的标记了,而那一块恰好正是在他家的旁边。刘二抬手在图上指了指,那人便在上面做了个记号。一直在问话的年轻人,接过平面图看了下,抬头又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我娘,我内人,和两个孩子。”
“在你家隔壁,有家“白玉堂”,你知道吧?”
“知道的。他们是西域来的商人,做玉石生意的。”
“嗯!你们住得这么近,之前和他们有过接触吗?”
“没有没有,小人只知道他们是从西域来的,做的是玉石珠宝之类的生意,看起来又很有钱的样子,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哦!你不用紧张。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朝廷的人,有人举报住在这“白玉堂”里的人,正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因此我们才来找你们了解了解情况的。”
“啊!原来是这样啊!可是,官爷,小人对他们的情况确实知道得不多啊!”
“没关系,没关系。你把你知道的说一说,就行了。比如,最近几天,这个“白玉堂”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呢?”
不同寻常的动静?刘二想了想后,迟疑着说道:“平时倒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不过,若是这几天的话,好像进进出出的人比往常多了一些。”
“嗯,还有吗?”
“还有,还有就是这几日天黑后,常常会闻到臭臭的味道。”
“臭臭的味道?具体说说,是啥味儿?”
“嗯,好……好像是土腥味,有的时候也有点像……像臭水沟的味儿。有时候熏得我,晚间都睡不好觉。”
“哦!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至少三四天了吧!”
那年轻人思考了一会儿后,道:“刘二,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朝廷从现在开始征用你家了,你的家人我们会尽快将他们转移出来,直到事情完全解决。在此期间,你的一切损失朝廷都会予以赔偿,你不必担心。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引起对方怀疑,每一天你还是要按照平常一样出入家门。朝廷会保障你的人身安全,到时候,你只需要好好的配合我们就可以了,听明白了吗?”
“是,是,是,官爷,小人明白了!”
“好,你先跟他出去,等待我们下一步的安排。”
刘二站起来,鞠了一躬,跟着另外那个人,退出了房间。张恪拿起那张平面图及那份笔录看了看,心中忖道:这帮家伙万里迢迢跑到京城,难道是来挖地道的?这是为了什么目的呢?经过这两天对晋文坊内那座挂着“白玉堂”牌匾的宅院周边的秘密排查,已经基本确定:阿图尔他们这支从西域来的商队入驻这个宅院后,行事果然鬼鬼祟祟的。而且,根据这两天对周边邻居的问询,他们全都反映了同样一个现象:每天天黑后,会从这座宅院里,传来浓重的土腥味儿,而今日从这个叫刘二的口中得知,又还有臭水沟的味道。有浓重的土腥味,说明那里面动过土地,但很明显,对方万里迢迢来到这儿,绝不会是来翻土种菜的,否则的话,也没必要等到天黑以后,才来干这事儿。那他们挖动土地所为何来了?张恪猜想,或许是为了挖地道!只是,要挖到哪了?又是什么目的呢?挖地道这种事儿,费时费力的,谁没事儿会挖着玩吗?地道的作用无非两种:隐藏保护自己和秘密打击敌人。如果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话,那倒还好,但如果是为了秘密打击别人的话,那他们到底是想要打击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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