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未逢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的。
他看到那个小男孩哭泣又无助的眼神时,何未逢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而那个女人,似乎将要临产了,当何未逢盯着那不断滑落的血迹时,他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喘不上气来。
过往的记忆随之不断从他的大脑中涌现出来,何未逢几乎就要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手扶住一旁的鞋柜,他只和沈念之说了句什么,他便开始往自己的房间里走了。
至于,他到底那个时候和沈念之说了些什么,何未逢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
何未逢未发觉自己的脚步踏上楼梯台阶的时候,身体几乎摇摇欲坠,而脚步踉踉跄跄。
沈念之还在家门前安抚着那对母子,没听出何未逢到底和她说了什么话,隐隐约约好像是何未逢说要睡了。
接着,她便看着何未逢快步朝二楼走去,沈念之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继续跟那对母子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何未逢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赶紧将房门关上,太阳穴开始泛起一阵又一阵有规律的疼痛,他快步走到落地窗前,将窗帘完全拉上。
他完全阻隔了外界的光线,也没有打开房间里的灯光。
他需要黑暗的环境,以乞求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何未逢睁开双眼,走到床边,掀开黑色的被单,坐在床边缘,抬起右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努力地在进行深呼吸。
然而,一声接着一声的救护车声音打破了方才的宁静。
何未逢听着那越来越近的救护车声音,知道救护车离家里愈发近了,他的心开始像是被狠狠地用重物碾压过一般,开始变得生疼起来。
救护车似乎已经停在楼下,何未逢感觉那救护车的声音越发大声了起来。
他开始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正在揉着太阳穴的右手也逐渐变得无力。
何未逢的呼吸开始变得混浊起来。
那一种生疼感,不仅仅局限于他的心脏,而是开始从心脏蔓延至他的全身各处。
那一个白色的身影开始出现在他的面前。
何未逢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到母亲穿着一袭白色裙子,挺着大肚子,裙子已经被红色的血液染了一大片。
“妈妈……”
何未逢低喃着,右手抚着自己的脑袋,放在身旁的左手下意识地抓住黑色床单。
他的呼吸很重,那一种窒息感让他感到难受。
尽管他喊着母亲,可母亲仍然倒在他的面前,何未逢的眼神逐渐变得怔忪。
那救护车的声音仍然盘旋在他的耳边,久久未散。
他该怎么办呢?
面对倒在血泊里的母亲,他要怎么办呢?
他慌得毫无头绪,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开始向其他路过的成人求助。
他哭得说话都还是哽咽着的,央求着其他人帮他打电话。
“请你救救我的妈妈,求求你……”
他说着,眼泪不停地流。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才听到救护车的声音。
由远而近的,那一阵阵救护车的鸣笛声离他越来越近,他看着医生们将母亲抬进救护车里。
而他是被其他医生抱进救护车里的。
他呆呆地看着医生给母亲检查体征情况,可眼泪就跟不听话似的一直在往下流。
朦胧泪眼里,他看到母亲睁开了双眼,朝他看过来。
那一双属于母亲的眼眸里,他看到了温柔的光。
母亲看向他的眼神,永远都是这么温柔,这么令他难忘。
“未逢,好孩子。”
母亲叫了他的名字,对他说的话,似乎是用尽了力气。
他看到母亲疼得直呼气,她那温柔的眉也开始皱了起来。
可他当时太过慌乱,完全不知道该和母亲说些什么,只会一个劲地哭。
母亲似乎还在忍着疼痛,可落入他的眼中时,母亲还在对着他笑。
那一抹笑容,何未逢难以忘记,已经深深地刻入脑海里。
似乎,母亲还想要拥抱他,可是,还未来得及,母亲便已经合上了双眼,之后,何未逢听到的都是医疗机械运转的声音。
他不是个好孩子。
何未逢想着,仍然觉得自己喘不上气,疼痛已经蔓延至全身。
他无力地倒在大床上,双眼无神地看向黑暗的前方。
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活像是要生生将他的心脏从胸膛里挖出来。
何未逢呼出一口气,几次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才从床上勉强起来,但他的手碰到了床头柜上摆放着的东西,一下子,东西噼里啪啦地掉了满地,发出不小的声音。
潜意识里,何未逢知道自己现在需要服药。
他伸出右手,摸索着床头柜上的东西,却反而让东西掉落得更多。
沈念之将那一对母子送上了救护车,又安抚了那个小男孩后,才回到家里,关上了家门。
然而,正当她要返回自己的房间时,却听到二楼的房间传来好一阵响声。
那些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沈念之停下了脚步,视线往二楼看上去,正在她犹豫着是否要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又听到了东西掉落的声音。
似乎这一次的东西比之前掉落得更加多了。
沈念之没有再犹豫,直接往二楼的方向走。
她来到何未逢的房间前,伸出右手,敲了敲房门。
沈念之等了半分钟,但房间里的何未逢没有任何的反应。
何未逢并没有找到药,只能任凭那一种熟悉的疼痛感席卷全身。
就在他意识即将涣散的时候,他听到了房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也就是这个时刻,何未逢再一次看到黑暗之中出现了母亲的身影。
他伸出右手,想要抓住母亲的身影,整个人的身体都往母亲的方向靠近。
房门外的沈念之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重重的撞击声,还带着几声痛苦的闷哼声。
“何哥哥,你还好吗?”
沈念之再一次抬起右手,又在房门上敲了几下。
跌落在地板上的何未逢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咬着牙,想要从地板上爬起来。
可他疼呀……
他现在实在是太疼了……
那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疼得他已经无法喘过气来,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活活生拆了大卸八块一般。
何未逢紧紧地抿着嘴唇,舌尖抵着后槽牙,脸部肌肉完全紧绷,太阳穴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
他的手指扶在地板上,指腹抚着冰凉的地面,靠那一点点冰凉来维持他此刻的些许清醒。
“何未逢,你疯了吧?”
“你就活该在那阴暗的黑沟里独自死去,而不是……”
“而不是妄想着将她拖进来,好让她和你在这黑暗里反复纠缠。”
在这仅有的清醒时刻,何未逢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大脑里的声音。
他喘着气,而发现仍然无法顺畅地呼吸。
他就是有病。
他就是这样的人。
妄图在黑暗里苟且偷生的人。
他……
算个什么东西?
连自己珍爱的人都无法保护的人……
他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啊?!
“我这样的人,怎么能靠近她?”
何未逢想着,紧紧地咬着嘴唇,嘴唇上渗出了一丝血迹。
而他尝到了血液里的铁锈滋味。
他算个什么东西,竟然妄想着要靠近她?
接着,他抬起眼皮,看向房门的方向。
“我没事,念之,你走吧。”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冰冷,几分隐忍。
他叫她走。
快走吧,就应该离他这样的人远远的,别踏进他的领地里半步。
就应该让他这样的人在黑暗里死去,然后独自腐烂发臭……
是他逾矩了。
是他活该。
他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竟然滋生出妄想她靠近的念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