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积雪叠压在松林粗壮的枝干上,使得月光几乎无法投射于林间。不过此时松林之中却有一处极尽光亮之地,在这个漆黑的夜里显现一种突兀的美。
近观细瞧,那光亮好似一颗巨大的金球,边缘处不时闪过点点火光,那是子弹撞击在上面时划过的印迹。外面枪声不断,却始终无法将金球击破。周围地面已有十几个已死或将死之人,但更多的人还是围在金球四周,不断装弹填弹,又不断瞄准射击。
没错,这正是逃了一路、也打了一路、最终只能蜷缩在金球守护之中等死的倪虹祭司等人。
负责保护他们的十名鸦组如今还剩下三人,其中一个也已重伤。坐在地上,倚着同伴的腿,一只手应该是被大口径的子弹打断了,但另一只手仍旧颤抖的端着枪,固执的指向金球之外的敌人。
倪虹祭司双手高举着那条已不负光华的金色发带,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故作镇定实则已开始打摆子的圣女,心下凄然。教主说的当真没错,这些人今日绝对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不仅以迅雷之势攻入神殿,更是已经算准了她们的逃生之路。不过她想不通的是,神殿十二位祭司对应的天井位置只有自己才准确知晓,其他人最多也就了解个大概方位。不久前她们从衣柜中现身之时就已然中了对方的埋伏,说明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了。
想到这里,倪虹祭司的脑中自然浮现出胡牧阳那张卑鄙又狡猾的脸来。
如果今日可以脱身的话,定要将这贼子扒皮抽筋方解心头之恨。只是,此处距离最近的村庄还有近七公里,莫说在这个该死的夜晚能否侥幸被人发现,即便真有那好事之人察觉到此间异样,对于这必死的结局也根本是于事无补。
这时,倪虹祭司又看了圣女一眼。
可怜这孩子,自小命运多舛,与生俱来那一份没有任何意义、却又万分重要的矛盾身份。说不得……说不得只能玉石俱焚了。
就在她准备闭上双眼,扯断手中发带,迎接生命中最后一次炫丽的光华之时,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巨吼:“无名火,融!”
莫非今日神佑
庇我,还能出现转机?
倪虹祭司睁开眼睛,向着声音传来之处惊喜张望。只见一丛火光极快速的由远及近,越拉越长,霎时间好似一片燃烧的火云,划过金球的边缘,又冲向上方盤虬交错的松林。那金球在触碰到火云的瞬间便开始加速消融,而她们头顶上方那一片足以遮蔽月光的松枝却在瞬间化作飞灰。
积雪在火焰高温的炙烤下急速融化,甚至很多直接蒸腾为水汽。只是攒积了整个冬季的雪实在太多太厚,此刻失去了用以支撑的松杆,顿时混着水滴开始坠落。而大自然在这里形成的巧妙平衡被忽然打破,立即引发强烈的连锁效应。周围连接的松枝再也无法继续维持,大片大片的雪块倾倒开来,宛如是一场发生在林间的小型雪崩。
雪灾来袭,首当其冲的便是倪虹祭司,不过好在那金球尚有一丝抵抗之力,将率先坠下的巨型雪块尽数崩开,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后才终于彻底碎裂。没了金球的防御,但也没了致命的危险,只有无数冰水混合着漫天的雪花,使其中之人遭受了一场雨夹雪的疯狂洗礼。但这对比周围那些没有任何抵御措施的黑衣人来说,他们的处境真要好的太多太多。
这变故来的实在让人猝不及防,众人根本没有一点机会能够逃离范围圈,就被铺天盖地的积雪砸的头破血流。即便有那幸运之人躲开了这第一波冲击,但随之而来的大面积雪崩却将他们直接埋没。
雪落奇观整整持续了半分钟的时间,倪虹祭司等人的脚踝位置已被积雪覆盖,身上衣衫尽湿但随后又被冻得坚硬;而那些黑衣人的大半身子几乎都埋在雪里,手中的枪械武器更是早就不知道甩飞到哪去了。
倪虹祭司在金球碎裂的瞬间便将圣女抱在怀里,此时她周身异常寒冷,但心中却无比火热,能活着自然是极好的。
只不过当她转头去看究竟是哪位天神下凡,以无上之力拯救自己之时,那颗刚刚燃烧起来的滚烫的心,却如同遭遇了刚刚的雪崩,瞬间凉透。
因为,那张正在故作惊诧的可恶的脸,正是被她恨极了的胡牧阳。
说实话,胡牧阳是真没想到自
己情急之下的仓促出招能引发如此大的连锁反应。一路上只想着再快点再快点,远远看见这里闪着光亮,却没法细致分辨敌我情况。本想引一道火线切开那金球,不至于伤及里面的人,又能震慑其余敌人以防狗急跳墙。但一是匆忙出手没控制好力度,二也是忘了考虑空气中突遇极冷和极热时产生的对流问题。
所以这“无名火线”迎风便长成了“无名火海”,更是擦着金球的边缘将上面的松枝统统燃尽。好在来到近前,终于看清倪虹祭司的模样,虽然狼狈了些,但好在也算及时赶上了。
不过对方这充斥了满满恨意的眼神是怎么个意思,怪自己来晚了么?
倪虹祭司松开怀里的圣女,对仅剩的两个半鸦组成员交代了一声,随后顾不得满身冰碴,站起身来。将已经变焦变黑的发带收好,才对着胡牧阳吐出一句:“狗贼,今日我拼了这身皮肉也要拉你去死!”
说着话的功夫,整个人便已飞奔上来。胡牧阳大惊失色,只得将背后还在不断晕眩的殷桃靠在一颗古松边坐好。扶她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手机居然还在接通状态,而且里面传出一个男人大吼大叫的声音:“殷桃、殷桃,刚才出现了什么,你那里是发生地震了么?快回话,快回话!”
官僚主义最闹心。
一阵心烦的他快速扯过手机,最准话筒嚎叫道:“顺着定位快特么来救人得了,地震雪灾,隔着电话你能处理是咋的!”
随后将手机甩给殷桃,下一秒就与尽展攻势的倪虹祭司战在了一处。
自中伏以来,倪虹祭司始终在全力保护着圣女的安危,一路上面对敌人都是鸦组在勉力阻挡,也就是在这林中,才祭出发带圣器赢得了一丝喘息。此刻满腔怒火疯狂的宣泄,一招一式只求伤敌,全然不防不躲,一时间杀招频现。
而胡牧阳本就不擅长这种近身缠斗,没什么功架底子的他被逼的手忙脚乱。有心施展功法结束战斗吧,又担心伤了对方。所以只能一边挨打不断后退,一边不住吼叫着:“你这个疯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唉我去……老子救你还救出错了是吧……我去又一下……你
再这么不依不饶我特么生气了嗷……想断我后代,你还真是狠毒啊你……”
倪虹祭司抿着嘴唇不发一言,手中招式愈发流畅,越战越勇;反观胡牧阳节节退败,只能全力防守。
老话讲,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救人之后反遭挨打的胡牧阳了。
只见他原本疑惑和不解的软弱眼神蓦的变为极其肃穆,一躲一退好几次险些摔倒的双腿也忽然扎根于地,用胸膛硬捱了倪虹祭司一掌,随后正身冲拳,口中一声低喝:“夜炎,现!”
突如其来的形势转变让倪虹祭司愣在当场,眼睁睁的看着一团包裹着火焰的拳头向自己面部袭来,心中感叹一句:要结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