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回响是个重藤叠樟,隐天蔽日,蝉鸣不穷,猿叫无绝,晦明无变化,山间藏朝暮的地方。这里没有时间,只有朝起猿叫,暮落蝉鸣;这里没有方向,只有藤樟绵绵,日影月华。
庄清云和漫天道人,在这里一共过了十六年的时间。
“清云啊,你在哪?我和李叔找不见你,急死我们了。”
“清云啊,你快回答我啊。。。”
“清云,我的心好痛,你快回答我吧。。。我好难受。。。”
“清云。。。。。。”
虽然掉落谷底后没多久,庄清云就看到了古琴月在无行灵感符上的留言。但是他没有回复。他不知道怎么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他怕给古琴月希望,反而害了她。
十五年的岁月,没有让古琴月忘记庄清云。符卷上,时不时就有她留下的文字。从一开始的呼唤,到中间的惆怅,再到声嘶力竭的悲鸣,到最后变成了涓涓私话日常细语。
“清云啊。最近小玥的修为大涨,进入了假丹期了。我们都为她高兴,都说如果你在的话。。。”
“清云啊。父亲想请智珠子做我们的大长老。他说,他不愿意。因为他要等你。和我一起等你。。。”
“清云啊。我们带小玥和智珠子一起去西林城,看到你的周师兄了。他很好,就是老了很多。智珠子现在已经可以把修为控制得很好了,我们都没有被认出来。周师兄告诉我们,你去云游了。他说,如果我们在外见到你的话,让我们告诉你。他想你了,没事就快点回来吧。。。”
“清云啊。。。。。。”
“好的。我会回来的。你等我。。。。。。”
庄清云终于鼓足勇气在灵感符上写下了这十个字。眼泪顺着面颊不住地往下流。
一年前,漫天道人告诉他,习通《伯阳心经》练熟第一层就是出去的钥匙。也是唯一的一条路。一年后,庄清云写给古琴月第二个回复,就是他的答复。
“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三十年。。。。。。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山间的岁月,因为参照很弱,所以时间过得没有感觉。庄清云却清楚地知道已经过了整整五年,那是因为古琴月和他已经来来回回写了六十次通话。古琴月告诉他,不要急,也不要多想。她会给他足够的时间和需要的专注。每月一次通话只是为了告诉他,她想他。
漫天道人也终于把失去灵性的冰焰珠交给了庄清云。其实当庄清云开始修习《伯阳心经》的时候,就问过冰焰珠的事。道人说,不是时候。直到今天,庄清云再次拿到冰焰珠的时候,心中无限感慨。端木曦曾经把他的未来赌在了自己的身上。
“当时不让你给五行灵玉输入灵力,是因为不想错过一次机会。”漫天道人说话永远是那么地慢,“本来他完全休克了,正是你将金光八尺镜的属性和他融合的最佳时机。老夫看到你本身缺少金属性,没有让你急着去唤醒他。是想索性等你修为有所巩固后,借金光八尺镜的纯金属性,帮你修改灵根。”
“现在《伯阳心经》你已经修习了一段时间了,勉强可以称为窥得道门真功的门道。今天开始你就每天以纯阳之力,唤醒五行灵玉,修炼金属灵根吧。”
后面的岁月,庄清云就在漫天道人的细心教导下,孜孜不倦地修炼着。
子午数合三,戊己号称五。三五既和谐,八石正纪纲。
呼吸相含育,伫思为夫妇。黄土金之父,流珠水之子。
水以土为鬼,土镇水不起。朱雀为火精,执平调胜负。
水盛火消灭,俱死归厚土。三性即合会,本性共祖宗。
转眼又是十年过去了,庄清云和眼前的两个“幽灵”共同生活了五年之久。端木曦也已经不能再被叫做冰焰珠了,他非但已经恢复了金属性的灵根,而且因为庄清云不断的灵力输入,也恢复到了可以化灵为形的境界。当然,庄清云也托他的福,在本命属性上添加了金灵根。
端木曦看着如今修仙中期中高阶水平的庄清云,孩子一样和狮子大小的成年墨奇玩耍,陷入了沉思。一样的玩耍,在庄清云身上看到的已经不是当年的随意,更像是一种洒脱。当初自己选择相信庄清云,舍身为他发出最后一击的时候,还是在赌他的聪明机灵。现在,他坚信自己选对了。因为在庄清云身上已经很难看到刺眼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到看不清却又那么真实的光华。
“再试一次。。。。。。”刚刚还在端木曦眼前的庄清云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以至于刚进门来找他的漫天道人左顾右盼了半天,不得已笑起来,“这家伙现在的隐身法,那么近的距离,连我都无法用神识看穿了。”
一里外树上站着的庄清云,看着端木曦对着漫天道人摇了摇头,虽然没用神识去探索,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是啊,当时只能将匿天功能发挥八成左右的他,对上真正的大修士,哪怕只露出一点点灵力气息,就被追杀到了天涯海角。
。。。。。。
等庄清云带着端木曦和墨奇御气回到加南大地的时候,离开他坠落下去已经足足三十四年的时光了。
和古琴月约定了归期。他一路上采沙枣,取石乳,才换了身衣服来到了月井湖旁。
古琴月在湖上悠悠地轻舞着,就像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湖水被她脚下的云气划过,荡出团团涟漪。空气被她春荑般的手指抚得柔美宜人。湖边偶有落叶飘下,配着她修长身形的摆动,就好像一幅怎么都看不完的画。
墨缘已经很成熟了,甚至有些见稳重,不再是以前那个整日穿梭在树林,奔腾于山间的小猴子。它安静地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个可以吃的小法器却一下也没有放进嘴里,不时左顾一下,偶尔右盼一下,好像在等什么人。
古琴月又变了个舞姿,背着双手,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动作在湖面滑动。墨缘看到一个人影缓步走入他视野后,立起了身子,瞪大了双眼,左手捏着的法器掉在了地上,举起右手用金色的手指拼命地指着。
随着墨缘叽喳地一声呼唤,古琴月蓦然回头,眼中的那个清瘦的身影,不是庄清云又是谁?
热泪完全无法控制,眼眶再怎么努力,也阻止不了它们挂满古琴月天人般的脸庞。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湖边,站在岸上,看着庄清云来到自己的面前。
“以后我一定找个厉害的工匠,按照这片叶子给你打一对耳环。你戴上去一定很美。”庄清云拿着一片树叶,对古琴月说。金色的叶片,略带枯黄的叶杆,清晰可见的叶脉,犬牙交错的叶形,这片叶子很普通,普通到满地都是。
“你瘦了。”古琴月含着泪花,轻笑着。
“可能是山里没什么东西吃吧。”庄清云自从认识古琴月开始就辟谷不食了。他这个玩笑有点尬。古琴月没有说话,只是含着春风般的笑。
一会,庄清云欠身,唤出墨奇。体若雄狮的墨奇早已踏入九级高阶灵兽的门槛,看到古琴月也不像以前那样能避则避了,主动地用脑袋往她身上推了一下,以示亲切友好。庄清云一把把墨缘放在墨奇身上,一手握住古琴月的手,拉着她御气升空。
墨奇第一次驮着人,准确的说是一只猴子。猴子很不乖,在他背上开心地直跳。他比猴子更开心。
庄清云第一次握着古琴月的手,准确的说是她的心。她的手很柔很滑,柔得不敢抓得太紧,滑得不敢放得太松。不过,庄清云不用担心,因为她握得自己更紧,更松,更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