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了?
望着熟悉白色天花板,熵玦仍然有点恍然。
“呃……”
他捂着脑袋慢慢坐了起来,不知为何,头感觉很疼,胀胀地。
脑子里的记忆也很混乱模糊,就像一个毛线团,乱七八糟的。
哦……现在应该是……是……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整个人顿时灰暗了下去。
啊……对了,爸妈现在已经离开了。
离开他了。
他有些木然地起身,穿戴好后,站在阳台上,思考着什么。
总觉得哪里不对……嘶……到底是哪里?
叮咚——
嗯?
他循着声音,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仔细一看。
靠!下一节是专业课!
不多想其他,他赶忙收拾收拾,拿上书和笔,马不停蹄地跑去教室。
“呼、呼……呵……赶上了!”
10分钟后,他终于踩点走进教室,因为后面的座位都被占满了,自己只能坐在第一排。
不过无所谓,反正课上无聊的时候他也能发呆。
……
就这么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一天,当熵玦只身一人回家的路上,回望着夕阳下自己单独的身影,不由想:我为什么……存在呢?
人因何而存在?
这个人类历史上讨论数千年的论题,被无数哲学家、思想家激烈辩争的问题此刻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其实他以前并非没考虑过这类问题,但直觉告诉他就他本人来说,思考这个很容易滑向危险的心理倾向,故而以前都下意识遏制住了。
而今,他已孑然一身,随着心中的空洞越来越大,他已经抑制不住地去想这个议题。
是啊……
人们出生、结婚、死亡,可能一直都没搞清楚是为了什么——可是,为什么要有目的?
熵玦十分清楚,按照他这种时刻与他人保持距离,并很不习惯和他人接触的性格来说,想要以后交上朋友或是有什么伴侣,如果不改变自己,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他又清楚——
他完全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冒出过一个想法:为什么万物竟然存在,而不是无?
母亲教会了他对人类所有意义与价值的解构,并让他在无数案例中看清了各方的博弈与利益要求,让他明白……所有东西都能够放在天平的两端相互衡量——如此,他学会了独立于所有处境的冷静与智慧;
父亲相反,他教会了他如何去体悟那些微小与宏大事物之中所蕴含的感情,并让他在无数文字中感受每一份细小的感动,让他深刻理解情感的无穷奥妙——如此,他学会了理解并体悟每一个人的情感;
但他也知道,人生没有意义。
世界的存在也没有理由。
每个人都会面临一种荒诞处境:人生的严酷与轻慢……和我们也许永远无法获得绝对的真理与意义的现实。
他心里十分清楚——人类对意义的渴望和宇宙无声的冷漠,犹如在拼图中无法兼容的两块碎片。且,将它们拼在一起的尝试从根本上讲就是荒谬的。
但,首先,我是一个人。
既然生命原本就是徒劳,那我至少还能……
熵玦的整个身体突然颤抖了起来,他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一个疯狂的想法顿时蹦了出来。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回家,黑色的瞳孔布满了惊惶与犹豫。
……
后面的几个月,他对于谈及于此的思想家的学说基本都了解了个遍。
他小时候不是没读过这些柏拉图、萨特、加缪、黑格尔、康德等人的着作,但正所谓常读常新,不同年龄段的他总会有着不同的理解。
终于,他还是确定下了那个想法。
是的,其实这没什么不可说的……
他将手伸向了桌上的刀。
拿起,握紧。
其实……我早就很好奇了……
他拔出刀鞘,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映照出他冷硬漆黑的双眼。
关于一切问题的终点——
关于……
死亡。
只有正视死亡,他或许才能了解万物的终局。
这个想法其实是伴随着一种痛苦产生的,那就是……
没有人,真正地了解【我】本身。
他当然清楚,从没有人会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就算是什么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双胞胎也不可能。
即使是A和B两个人进行相当简单的对话,都会含有6种不同的意思——即A心里想的真正意思,A说出的意思,B所理解的A的意思…反之亦然。
可是…在父亲教会他体悟感情的那一刻开始,虽然自己不会成为那种冰冷无情只会计算利益得失的人,他就陷入了这种痛苦……这份孤独。
他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问题——
毫无疑问,母亲早期给了他过高的独立的俯视人类社会的视野,父亲又予以他人类丰富的情感——倒不如说,要是没有这样的问题才奇怪。
所以,自始至终,他都渴望着真正的理解——那种深入灵魂、遍入骨髓的理解。
心中的这个空洞每时每刻都存在着,在父母离开后,伴随着虚无在他内心的不断滋生,空洞也愈来愈大。
那种精神上的痛苦也愈演愈烈。
母亲是智慧的,她看到了他的这份痛苦,甚至说,她似乎早就预见了。
她曾摸着他的头说过,他是特殊的,如果在生的一面一切疑难得不到解决,那么……他或许可以向另一面寻求答案。
前提是,他想好了。
我是特殊的……
熵玦举起手中的刀,刀刃对准自己。
我是特殊的……
“呵呵…哈哈哈哈……!!”
他的表情变得癫狂,似是喜悦,似是期待,似是绝望。
要是他人看到,肯定认为他是个疯子。
我是……特殊的。
最后的一秒,他双目黝黑,两行泪水流淌下来。
虽然他还是挺怕疼的…
他闭上眼睛。
刀刃毫不犹豫地落下。
“噗哧——!”
血花迸溅开来,染红了整个地面。
“哐当!”
鲜红的刀子掉落在地面,刀尖上的血星星点点地溅到一旁的家具上。
意识即将消逝的那一瞬间,他只有一个想法:
我所寻求的,会有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