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兴王府之外。
原本聚集成群的民众在众多仆役的威吓下渐渐散去,只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街头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惨剧。
“唉,可怜啊。”
“那人只想讨点食物,谁知话还没说完,就招来了杀身之祸。”
“真是无法无天了,大白天的就把人活活打死...”
尽管心中愤慨,但众多百姓都不愿自找麻烦,一声长叹后便消失在街巷尽头。
泰兴王府的行事越发嚣张,虽说早些年也听过王府将乞讨粮食的流浪者活活打死的传言,但那些毕竟只是市井流传,未曾亲眼目睹。
与之前被弃于王城脚下的无人问津的女尸相比,无疑是在众目睽睽下被活活打死的“乞丐”更能触动人们的同情。
然而,同情而已,毕竟那是泰兴王府,其主人朱寿镛将来或许会更上一层楼!
别说在兖州,就算在整个山东,乃至大明帝国,又有几人敢招惹?
...
街尾,一位看似普通百姓的中年男子凝视着泰兴王府,满脸愤怒。
他紧缩的瞳孔紧紧盯着王府外大声吆喝、吓唬群众的仆役,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杀意。
凭他的本领,对付这几个外强中干的仆役易如反掌。
呼。
片刻,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眼中的狂热逐渐消退,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
他虽能亲手解决那些仆役,为刚才被活活打死的乞丐讨回公道,但这又能怎样?
如果不是倚仗泰兴王府的庇护,那些仆役怎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残暴?
问题的关键还在王府内的泰兴王,想到这里,男子的目光更加坚定。
身为“天子之爪牙”的锦衣卫,他受命来到兖州,与同伴秘密调查并收集泰兴王府的罪证,却未料仅两三天就有了眉目。
然而,“纵奴行凶”的罪名还不够,别说府中的泰兴王朱寿镛自始至终未曾露面,甚至可能毫不知情...
即使泰星王朱寿镛亲自出手,在众多民众眼前将那位“流浪者”残酷地处决,也无法撼动他在人们心中的神只地位。
毕竟,朱寿镛是帝国册封的泰星王,除了叛逆这样的重罪,寻常的罪责无法动摇他的宝座。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矗立的雄伟泰星王府,魁梧的汉子准备转身离开,但耳边传来的窃窃私语让他止步,脸上掠过一丝惊讶。
“唉,这些低阶贵族真是太可怜了,如果先帝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没错,刚才那人看着很眼熟,就住在我们城外,别看他像流浪汉,其实是拥有爵位的。”
“命运弄人啊,他父亲在世时,他们一家至少还能有口饭吃。”
“几位朋友,”中年汉子轻咳一声,微侧身挡住了正要经过的几位市民。
“有何贵干?”
看到自己的路被人挡住,正在低语的市民们先是愣住,随后脸上浮现警惕之色。
“各位别误会,”看着他们戒备的样子,中年汉子立刻明白了他们的顾虑,连忙摆手,急切地解释:“我听见你们说,那个流浪汉居然有爵位?”
多么荒谬,大明皇族居然在街头被家仆活活处决?
“皇家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
“不过他父亲确实是有爵位的,前几年经常看见他进城领粮食。”
见到眼前的人有些陌生,这几个结伴的市民也不敢多言,匆匆说了几句便溜走了,只留下汉子站在原地,深思熟虑的神色布满脸颊。
他名叫李若琏,祖先曾在神秘的锦衣卫任职,因此勉强也算“官宦”出身。自小习武,锤炼体魄。
然而可叹的是,祖先遗留的那份“庇护”在他父亲那一代就已经耗尽,家中并无余财可供他挥霍。
经过半生的坎坷,年过五十的他在今年春天,凭借一身力气和早年研读的几卷兵法,考取了崇祯元年的“武举人”。
中选武举人后,他毫不犹豫地变卖了所有家产,连维系家族的贫瘠田地也不惜贱卖,换来些许银两。
依靠这些银两和“武举人”的身份,他留在了京城,并成为锦衣卫中的一名小旗官。
他来到兖州,秘密收集泰星王朱寿镛的罪证,这是他加入锦衣卫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等李若琏回过神来,刚才被他拦下的市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他并未生气。再次看了一眼眼前的泰星王府后,他毅然朝城外走去... ...
就在不久前,村民们透露,那位被泰尔斯亲王府的侍卫残酷杀害的“流浪者”,实际上居住在城郊之外,他的父亲曾踏入城内领取过王室的恩赐。
...
太阳即将西沉,李若琏风尘仆仆,不断询问路人,终于在黄昏时分找到了那个“流浪者”在城外的家。
尽管简陋的草屋近在咫尺,李若琏却感到心头沉重,双脚犹豫不决,迟迟不敢跨出那决定性的一步。据村落的居民所述,这位“流浪者”并非孤身一人,膝下有个同样命运多舛的儿子。
若无意外,那个孩子此刻应该就住在这座草屋里。李若琏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迈出一步,轻叩木门。
半晌,屋里没有任何回应。稍作迟疑,李若琏略微加力,推开了微开的门扉,步入屋内。他无暇细看屋内的摆设,步伐匆匆,向深处走去,内心的忧虑愈发浓烈。
草屋不大,仅需几次呼吸的时间,李若琏便来到床榻前,发现一个孩子躺在破旧的被褥里。孩子闭着眼睛,神情安详,仿佛正在沉睡。然而,李若琏高大的身躯颤抖了一下,脸上流露出怜悯之色。
多么可怜的一对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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