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庚申,晓色初破,天穹之下,修炼圣地延安城的陕西巡抚洪承畴,在一群朝臣修士的拱卫之下矗立于城墙之巅,神情庄重地俯瞰城外,一股寒霜般的气息弥漫四周。
透过稀疏的清晨灵雾,隐约可以听到远方传来断断续续的剑吟与无助的哀鸣交织在一起,直冲延安城头。约摸半个时辰之后,那一团从远处天际线悄然逼近的暗影逐渐清晰起来,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沉重的踏地声,宛如地脉震动。
莫非是魔道叛军举旗再起?看到这一幕,城墙上的修行者们心头不由得一跳,众多文职修士的面庞上也掠过一丝惊惧之意。尽管他们在“孤城坚守”,对外界局势一无所知,但从近日越来越多且井然有序的难民潮来看,那个贼首“王嘉胤”显然对侵占延安府城之心仍未死,此刻恐怕已是磨刀霍霍,准备卷土重来。
难道今日便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之战?城墙上值守的兵士们情不自禁地紧握住手中的法器,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虽然巡抚大人曾言朝廷的救兵——那支以道法显赫着称的“白杆军”将在近期内抵达,然而过了半月有余,他们的期待之心早已跌入深渊。
仅凭城墙内的数千修为参差的“游侠散修”,能抵挡得住城外那浩浩荡荡的凡人流民大军么?更何况,远处那黑影之中,似乎还透出阵阵旗幡飘扬的威势……
原本以为城外的叛逆修士不过是些毫无修为的凡夫俗子,怎知他们竟展现出这般骇人的威势?在无声的对视之间,城楼上的修士们心沉如铁,远方那团黑影逐渐显现,在四周逃难修士们的惊惧呼喊中,逼近延安仙域之外。
仅是一瞥,便令出身武修世家的杜文焕不禁颤抖,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之色,他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尽管眼前所见的黑影修士数量看似不过千余,相较于身旁犹如蝼蚁般的难民修士显得黯然失色,但他们个个体格壮硕,面色红光焕发,手中均握着熠熠生辉的法器。更有许多人身披简陋的防御灵甲,队伍排列有序,显然对于战阵之道颇有研究。
难道是陕西境内的某个宗门发生了内乱?
念头一闪而过,杜文焕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面庞因恐惧而抽搐不止。朝廷在陕西境内设下了三大修炼驻地,若全员修为达标,总计修士可达三十万之众。
虽说如今的修炼资源严重短缺,实际实力必然有所折扣,但想来维持十万余名修士的战斗力应该不成问题。
一阵吞咽声在延安仙域城楼上响起,那些意识到背后真相的文职修士更是面现绝望之色。十万个失控的修士!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延安府城,就算是有秦王亲自治理的西安仙城,恐怕也难以抵御这样的冲击。
“都护大人,这些叛逆修士岂非发疯了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一道颤抖的声音自延安城墙上响起,引来许多修士赞同地点点头。延安府城虽不及西安仙城那般高耸入云,却也远超寻常州府之地。
然而眼前的这千余名来历不明的修士即便手持利刃,想要攻破延安仙域的门户,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必担忧,只需让各位弟子严阵以待便可……”
许久之后,陕西巡抚洪承畴神色冷静地开口。与那些惶恐不安的文武官员不同,洪承畴面色虽然凝重,唇角却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仿佛已经洞悉这群“不速之客”的真实意图。
近年来,陕西之地灾祸频仍,民众生活困苦,而在诸多不满之中,延安府的“民怨”最为强烈。周围的州府虽然也有零星的“难民修士”出没,却始终无法形成如此规模。
依照洪承畴的推测,此刻聚集在城外的这股乌合之众,恐怕正是周边各府县流离失所的修士汇聚而成。至于那些正在附近喧闹挑衅,甚至演练阵型的“不速之客”,并不像杜文焕所说的“叛军”。
毕竟当今天帝刚刚即位,便下令从皇家宝库中调拨大量灵石,赏赐给边疆守卫的修士。就在年前,在户部尚书毕自严的提议下,朝廷一口气补足了边疆修士长达数月未曾发放的俸禄……
那时的洪熙渊身为督粮丹丞,曾亲身参与修炼军队的事务,对于军中文武元气的态势洞若观火,未见有任何叛乱的迹象露出端倪。
何况坐镇固原要塞的三边仙督武真凡虽年迈心智稍显模糊,但他也不可能坐视麾下的修士士兵发生哗变而无动于衷。
延安城外围虽被流离失所的凡人流民团团围困,然而修炼界的通讯并未因此中断,甚至就在不久前,来自西安府的消息还传递了过来,声称秦王府已捐赠了一批灵米,不久便会护送抵达延安城。
“自今日午后开始,每日向城外散放灵食……”
短暂沉吟之后,洪熙渊面带一丝少见的焦急神色,急忙开口道。
那位王嘉胤能够在众多流民百姓之中崭露头角,并成为“义兵”之中最为杰出的领袖,自然非寻常之辈可比。
以他的智谋与手腕,决不可能劳师动众,从府谷县千里迢迢赶来延安城外,仅仅是为了炫耀武力,展示自身部下的修为。
换言之,此刻那些城外的“意外访客”,恐怕肩负着提振士气以及对外展示力量的双重使命。
倘若他推测得没错,王嘉胤或许早已察觉到陕西境内即将爆发的动荡局势,在朝廷的大军还未抵达之前,便欲抢先一步,以城外的流民百姓作为棋子,发动攻势。
想到这里,洪熙渊的脸色不禁变得更加阴郁,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
原来王嘉胤整日在城外摆出一副救世者的姿态,却始终不愿收纳青壮之士,扩大自身势力的原因在于——他早已经有了利用流民攻城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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