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水西修炼营地。
约莫盏茶工夫之前,原本宁静的夜空突现异象,天空中乌云滚滚,紧接着绵绵灵雨洒落,虽消减了修炼者心头的炽热,却也使水西狼卫们的修炼意志越发低迷。
"速行,趁此刻离开!"
暗夜之中,一道焦急的低喝声传来,十几个夷族修士涉水踏过尚未稳固的禁制阵门,慌忙逃窜而出。
对于这些夷族修士的行为,外围守备的修士们看得分明,但他们并未阻拦,毕竟今日的大败,已经让所有人深受打击,心知那曾横扫八荒的“水西魔军”已成为过去。
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此刻依旧行走在营地中的修士,并非全是对大长老安邦彦誓死效忠的嫡系,其中不乏抱着倒戈相向之心的人,企图借此机会立下战功...
寂静无声的夜里,不少心神不宁的夷族修士暗自浮现出一个遥不可及的想法:若能将大长老安邦彦活捉,或许便有机会晋升至“游仙将军”的位阶。
然而这瞬间的幻想很快便被他们自我嘲讽般的一笑抹去,毕竟此刻大长老安邦彦生死未卜,其营帐周围皆是他贴身侍卫持剑戒备,任何人胆敢接近,不论是谁,都将立刻遭到击杀...
又是一声苦笑,沉浸在遐思中的修士们便将心境重新牵引回了现实,思索着如何才能化解当前修炼困境。然而,一双犀利的目光却不禁投向了宗门大师兄安邦彦所在的修炼帐篷方向。
...
...
位于营地最深处,水西宗的大师兄安邦彦,他的修炼帐篷四周密密麻麻地环绕着百来名佩剑出鞘的亲卫弟子,凶狠地注视着周围任何可能泄露异样气息的存在。
尽管未发一语,但其紧皱的眉头以及微微颤动的身体却暴露出了内心的紧张与不安。似乎是一种错觉,原本气势凛然的宗旗,在这场连绵细雨的压力下,竟显得黯淡无光,仿佛预示着即将走到绝境。
掀开修炼帐篷紧闭的帷幕,恭敬地步入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个随意放置的灵火盆,正发出劈啪声响,燃烧着神秘的灵木,释放出阵阵暖意。
即便帐内温度宜人,位居首位的水西宗大师兄安邦彦仍身披厚重的灵气毛毯,神情恍惚地凝视着火焰,口中低诵着修炼口诀。仔细观察,可以察觉这位披散头发的大师兄眼中还闪烁着一抹晶莹泪光。
“宗主,那些悖逆宗规的弟子已被尽数诛灭。”
或许是察觉到安邦彦此刻无心处理宗门事务,一位看上去颇有岁月痕迹的夷族长老从座位上缓缓起身,朝对面端坐的梁王府少主奢崇明抱拳禀告,其面庞上布满了深重的愤慨之情。
这些背信弃义的家伙,竟效仿那狼子野心的“魔修”图黑,在宗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叛变倒戈,导致宗门损失超过一成精锐弟子。假若不是贵阳城外的朝廷军队鸣金收兵,那次水西叛军几乎面临崩溃的命运。
“嗯。”
奢崇明少主并未明确回应,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脸上毫无波澜,仿佛此事在他心中并不重要。相较于那个自立门户的“图黑”,这次背叛宗门的几位弟子均是安家血脉,作为外人的他,并无意过多追究。
原以为能一举攻占贵阳城,为他长子报仇雪恨,却不曾想又一次败走于贵阳城下。甚至这一次,连震慑云贵川多年的安邦彦大师兄也无法扭转乾坤,只能亲眼看着长子安武功惨死在昔日亲信手中。
这一切,究竟是天意使然,还是命运弄人?
“唉。”
梁王府少主奢崇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先是瞥了一眼茫然失措的安邦彦,随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虚弱地问道:“依你们看,我等该如何应对这等困局呢?”
如今所谓的大军,早已经无法与往日强盛时期的规模相提并论,现今帐下弟子总数不过两千有余,且不乏心不在焉、只求自保的墙头草。局面恶化至此,明眼人均能看出,胜利的天平已然偏向了朝廷一方,他们确实已经没有任何获胜的希望了...
与往昔不同,此刻的他们已无法轻易从贵阳城外突围,更别提安然返回修炼生机的鸭绿江畔。两日前,军中岗哨传来消息,坐镇水西祖地的“水西玄威真人”安位于听闻前线战况危机后,立即遣人向云南巡查御史谢存仁请求归顺,并主动派遣弟子封闭了织金关以及鸭绿江畔的通道,生生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正因为此,大长老安邦彦才毫不犹豫,强行攻打贵阳城,意图借机重新夺取水西族群内的法力掌控权。然而世事无常,他们这支奢安叛军在贵阳城外再度遭遇挫败,只不过这次的对手已不再是当年的四川巡查御史朱燮元,而是贵阳府尹孙传庭。
当奢崇明开口询问时,帐内剩余的几位将领面面相觑,默默无言。
"罢了,各位下去早些休息吧。”
“吾等已破釜沉舟,明日即将与官军展开生死对决。”
深知当前的局面已是绝境,奢崇明并未苛责眼前的将领,反而给予几句安抚之词,但依然坚决发布了决战的指令。麾下的修士士气低迷,料想贵阳城中的官军也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灭敌良机。
明日,那将是决定川贵地区修炼格局的关键之战。
“遵命,梁王。”
良久的寂静后,营帐中响起一阵沙哑的回答,接着几位将领先后离开,背影显得颇为凄凉。他们作为安邦彦的忠诚嫡系,手上沾染的血债数不胜数,投降朝廷早已无望。
生死皆在一念之间,不如背水一战,或许还有逆转乾坤的可能。
“完了,一切都完了。”
等到营帐里只剩下安邦彦和奢崇明两人,安邦彦满脸失魂落魄地道出这番话:“功儿陨落,水西大军覆灭,我们二人的修为和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奢崇明这位梁王仿佛未听见安邦彦的话语,只是轻轻摇头,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凌乱的道袍,径直走向帐外。虽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但这痛苦撕心裂肺的感受,他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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