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再坚持一会儿，我们水西狼兵就能摸到永宁城的城墙了...”
安武功回到队列中，看着远处摇摇欲坠的小城，终于有些焦急地对身旁纹丝不动的安邦彦说。
“嗯？”
安邦彦听到这话，正默默打量远处战场的他忍不住从唇齿间发出一声冷哼，凶狠的目光也落在了长子身上。
长久以来的威严，只是一个眼神和一声冷哼，就让安武功脸上的不满瞬间消失，他顺从地低下头。
“我的孩子，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沉思了一会儿，安邦彦慢慢开口，粗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微妙的失望。
虽然他知道面前的长子只是个“平庸之才”，但安邦彦的语气中仍然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样的能力，怎么能在他百年之后接手水西安家呢？
“我们水西狼兵虽然在赤水卫打得官兵丢盔弃甲，但官军主力还在，尤其是朱燮元经营永宁多年，哪有那么容易对付？”
没等安武功开口，骑在马上的安邦彦感慨地说道，这番话既是对他长子说的，也是对身旁的心腹将领说的。
相比偏居一隅的水西安家，统治天下的大明实在太强大了，即使它已不再处于巅峰状态，也不是他们水西安家能轻易对付的。
虽然大明的官员腐败不堪，但仍有几个尽职尽责的“能臣干吏”，比如永宁城中的四川巡抚朱燮元。
当初水西狼兵起兵时，四川血流成河，官军毫无抵抗之力。
但自从朱燮元被明朝朝廷紧急提拔为四川巡抚后，形势立刻逆转。依靠石柱土司秦良玉的帮助，朱燮元迅速扭转局面，在贵阳城外大败他们的“奢安叛军”。
过去的阴影历历在目，安邦彦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话音刚落，安武功就迫不及待地说：“阿爸，永宁控制着川贵的核心地带，如果我们大军对其置之不理，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啊...”
虽然今天的战斗不利，但死去的都是像猪狗一样的汉族百姓，他们手下的狼兵毫发无损。而且他们还趁机探明了城头大炮的落点，只要军中的盾车一起出动，肯定能顺利到达永宁城下。
“糊涂！”
看着大儿子还是不懂他的意思，安邦彦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不自觉地挥动着手中的长鞭，指着远方的城市，带着火气说：“你打算用我的狼兵的性命去填满这个无关紧要的小城吗？”
“如果我们的战士伤亡惨重，拿什么来抵挡官军的援军？”
听到这话，安武功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周围的一些将领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正如安邦彦所说，如果他们不顾一切让狼兵攻打城市，确实可以占领永宁城，但那会是一场惨胜。在这种战斗结果下，别说能否约束只想“发财”的狼兵，就算还能驱使他们，也没有力量抵挡后续的官军增援。
毕竟，虽然四川巡抚朱燮元把川贵的精锐都集中在永宁城，但这不代表明朝在川贵就没有其他兵力。就算那些卫所的士兵疏于训练，兵力也所剩无几，但“趁人之危”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更不用说，很可能明朝甚至不需要派增援，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土司就会蜂拥而上，把他们水西狼兵消灭掉，让水西安氏家族在历史中消失。
“先扎营吧，让我想想对策...”
又沉默了一会儿，安邦彦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对失魂落魄的大儿子说。
“是，父亲！”
安武功听了，身体一震，急切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匆匆离开。
他没有理会渐渐远去的儿子和身旁军官的低语，只是紧紧盯着远方的城市，脸上的表情深沉。
他已经多次败在朱燮元手里，这次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
...
正当安邦彦眺望永宁城时，身穿铠甲的朱燮元也在几个将领的陪同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军队，神情严肃。
虽然今天轻易击退了叛军的进攻，救下了一些流民壮丁，但朱燮元紧张的心情并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更加沉重。他和城外的“四裔大长老”打交道多年，深知对方的手段。今天利用流民百姓攻城，可能是为了摸清城头大炮的射击位置，进而探查城内的虚实。
在安邦彦眼中，汉族百姓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即使损失再大也不会让他心疼，所以今天“撤军”显得相当反常。
“林兆鼎，立即带领亲兵出城，把城外的尸体全部焚烧，剩下的盾车也全部毁掉。”
不久，朱燮元的声音在永宁城头响起，让那些庆幸自己活下来的部分士兵心中一惊。
话音刚落，只见一位身材魁梧、脸色黝黑的将领从队列中走出，躬身答应后，毫不犹豫地向身后的城楼走去，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尽管今天的战斗以官兵的胜利结束，那些像蚂蚁一样散乱的敌军已经撤退了几里地，安营扎寨，但是现在出去清理战场仍然是一项相当危险的任务。
林兆鼎，这个被朱燮元亲自提拔为四川总兵的人，果然英勇非凡，他的身影仿佛映射出了当年被誉为"西南第一武将"的鲁钦。
仿佛没听见耳边的低语，朱燮元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远处叛军的营地。水西狼兵的精锐部队没有受到任何损失，但他们已经摸清了城头大炮的射击位置。
这场足以改变整个川贵地区局势的战役，才刚刚拉开序幕。
不到半个时辰，只见四川总兵林兆鼎带着少数亲兵，从永宁城出来，无视他人，开始打扫战场，这举动引起了城头官兵的欢呼。
朱燮元摇摇头，不置可否。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还在风中飘扬的日月军旗，脸色有些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