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中有适合的人选可以去宁远巡查吗?"
沉默许久,天子冰冷的声音在暖阁中响起,将大臣们的思绪拉回现实。
目前朝廷在山海关外只剩下宁远和锦州两座重镇,但宁远城中的将门世家仗着掌握重兵,一直无视朝廷的命令,对军权看得极为重要,不容他人染指。
在这种情况下,朱由检不可能坐视这些“军阀”势力扩大,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陛下,张鹤鸣老大人卸任四川巡抚后,已经在家闲居许久,不如让他去镇守宁远……"
李国普简单地与孙承宗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个以直言直语闻名朝廷的人,慢慢站起来,面对朱由检有些惊讶的目光,他犹豫了一下,拱手说道。
宁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关乎辽镇的安全,选择巡抚必须慎之又慎,非朝廷重臣不可。张鹤鸣曾任兵部尚书,在辽沈和广宁相继失陷后,主动请求出关,负责辽东事务,与宁远城中那些拥兵自重的“军阀”有过交锋,可以说他是巡抚宁远最合适的人选。
"嗯……"
听到这建议,原本在阁中争论激烈的群臣都陷入了沉思,连兵部尚书王在晋也轻轻点头,不再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
尽管有人认为张鹤鸣年纪已高,未必能镇得住宁远城中的军阀,但巡抚宁远的角色主要是传达中央的立场,并不需要他过多干预。
以张鹤鸣的地位和资历,确实是担任宁远巡抚的最佳人选。
"陛下?"
看到主管全国兵马大权的兵部尚书点头,没有像先前那样讽刺,李国普心中稍安,不由自主地望向上首的天子。
"张老大人年事已高,辽东又地处偏远,朕实在担心他的身体,还是再商量一下吧。"
沉默片刻,正当大家都以为宁远的重任将落在久未任职的张鹤鸣身上时,天子却出乎意料地表示反对。
虽然天子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张鹤鸣的关心,但反对的立场十分明确,也让阁中的大臣们心中一动。
天子显然已经下定决心,坚决不让“东林”重新进入朝廷。
"还请陛下指示……"
李国普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再次起身,神色复杂地向天子拱手请教。
他心里清楚天子不喜欢“东林”,但在他看来,天子并不是一味排斥,只是单纯厌恶那些误国误民的“党争”。在国事面前,天子应该还能保持基本的理智。然而,现在天子如此坚定的态度,让他有些失望。
环顾朝廷内外,除了张鹤鸣,还有谁能胜任中枢的代表,并且能压制住宁远城中那些野心勃勃的将领家族?
"朕曾听说,前任辽东巡抚周永春在职期间勤勉尽责,还受到先帝的表彰,不知道是否确有此事。"
在众臣惊讶的目光中,坐在案牍后的天子突然改变了话题,提到了一个较为陌生的名字。
或许是意识到大臣们需要时间消化一下,朱由检直接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
感受到天子的注视,一直沉默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立即躬身回应,脸上显现出恭敬的神色,他说:“皇上所言极是,周都堂在巡抚辽东期间尽职尽责,连熊经略都对他赞誉有加。”
“万历皇帝曾下令表彰周都堂,并封赏他的父母和妻子。”
作为朱由检早期王府的人,王承恩立刻领会了天子言辞中的暗示。尽管他对“周都堂”的了解仅限于刚才的只言片语,但他作为天子家奴,非常称职地执行了他的职责。
果然,听到王承恩这样说,坐在书案后的天子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嘴角掠过一丝微妙的微笑。
“吾皇英明。”
仅仅过了几息,兵部尚书王在晋突然站起,激动地向朱由检行礼,说道。
虽然他未曾与周永春共同在辽东任职,但他深知这位前任辽东巡抚的能力远超张鹤鸣这样的平庸老臣。
当年在“萨尔浒之战”中,周永春多次向辽东经略杨镐提出反对意见,却未受重视,最后他在后方负责粮草和兵马的运输任务。因物资筹集及时,运输有序,当其他将领因“萨尔浒之战”被问责下狱时,周永春却被提升为副经略元帅,继续负责辽东事务。
只是,不久后,他母亲去世,周永春不得不回家守丧,从此再也没有出仕。
“既然如此,就让内阁尽快拟旨,恢复前任辽东巡抚周永春的职位,让他替朕巡抚宁远。”
看到有人支持自己,尤其是兵部尚书这样的重要官员,书案后的天子立即乘胜追击,不给面前的几位阁臣反应的时间。
相较于出身“东林”的张鹤鸣,周永春可以说是一个“孤独的臣子”,在家赋闲多日,与朝廷大臣没有太多瓜葛,正是巡抚宁远的最佳人选。
辽东副总兵祖大寿拥兵自重,对锦州见死不救,如果不是山海关总兵马世龙率军及时救援,他可能还会坐视不理。
面对这样的“罪责”,他不仅不应借此机会发起挑战,夺取他的兵权,更不可能派与“东林”有旧的重臣前往宁远。
这些将门世家深谙官场之道,他们在天启年间能迅速崛起,除了因为辽沈局势的恶化,朝廷不得不依赖他们,恐怕也与朝中那些“满朝清流”的东林君子有关。
不说远的,因“广宁之战”被定罪下狱的王化贞就是正宗的东林出身,就连眼前的“帝师”孙承宗勉强也算东林一脉。
呼。
看到朝廷官员们都在沉默,司礼监的负责人微微点头,尽管他不熟悉军事事务,但作为天子的亲信,他深知天子对那个“祖家”的畏惧和防范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