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密密麻麻的女真士兵像退潮一样回到了身后的营地。与早晨的"跃跃欲试"相比,此时的女真营地士气低落,许多士兵脸上都露出困惑的表情。
明明锦州城已经近在咫尺,大汗却下令撤兵,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两万多刚进城的骑兵吗?
要知道,锦州城本就是个硬骨头,现在又有援军到来,胜利的天平恐怕又要反转了。
尽管内心充满不满,但众多女真士兵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规规矩矩地扎营做饭,近乎贪婪地享用食物。
比起那些在锦州城外丧命的“战友”,他们无疑算是幸运的。
...
夜晚,女真营地灯火闪烁,手持武器的士兵不时巡逻,似乎在防范锦州城内的官兵偷袭,气氛十分紧张。
然而,营地中央的女真汗帐内却人影稀疏,连守卫的士兵都下意识地避开,生怕触怒了心情不好的大汗。
进入帐内,这个原本宽敞的“蒙古包”里灯光昏暗,与营地其他地方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女真大汗皇太极脸色阴沉不定。
此刻的皇太极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汗位上,汗珠从额头滚落,尽管角落有几个火盆,他的肥胖身躯仍在微微颤抖。
真是鬼迷心窍!
一向自诩文武双全的他,竟然在锦州城即将失守的关键时刻听信了范文程的“谗言”,放弃了大好局势。
如果自己没有“鬼迷心窍”,恐怕锦州城早已成为大金的囊中之物,国内对自己的所有“质疑”也将烟消云散,他还能顺势树立起女真大汗的威严。
砰!
不甘和愤怒交织,皇太极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猛地抓起身边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范文程,你必须给本汗一个交代!”
如同雷霆般的声音在汗帐中猛然响起,让趴在地上范文程的身体一震,感觉帐篷里的温度似乎骤降。
“大汗……”范文程迟疑片刻,爬行两步,终于小心翼翼地说:“奴才有话要说。”
“说!”皇太极的声音更加愤怒,如果不是知道眼前的奴才确有几分本事,他何必留他到现在。
“大汗,”范文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奴才并非贪生怕死之人,怎会因明朝那些骑兵而退缩……”
“奴才是担心事态有变,后方不稳……”
听到这话,皇太极的身影一僵,脸上的愤怒渐渐消退,眼神深邃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奴才,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安。
自从他率领军队先后征服朝鲜和漠南蒙古后,唯一能在他背后牵制大金的力量只剩下驻守在皮岛的毛文龙和他的东江军。然而,毛文龙不是已经派使者跟他们大金进行“和谈”了吗,难道还会在关键时刻背叛?
想到这里,皇太极的脸色变得忽明忽暗。
"继续讲下去。"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竭力压制内心的不安,紧紧盯着跪在面前的范文程。
"大汗应该记得,三贝勒从前宁远城外返回时说过,城内的官兵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就停止了攻击..."
"之后几天,宁远城的官兵没有任何动静,为什么今天突然出兵..."
范文程迎着皇太极审视的目光,谨慎地选择词语,缓缓说道。
他的话一出口,汗帐内原本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剑拔弩张。侍立在皇太极身边的侍卫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旁边的济尔哈朗也瞪大双眼,满脸惊愕。
"宁远的将领终究是明朝的部下,出兵也是情有可原的..."
皇太极虽然大致猜到范文程想说什么,但仍本能地反驳。
"但是宁远城中并没有那么多骑兵..."
"明朝必定是从其他地方调集了精兵良将,让宁远的将领感到压力,才被迫出兵..."
范文程没等皇太极说完,便大胆地打断他,语气有些粗暴。
"那又怎样,不过是两万多骑兵,我们大金依然可以轻易消灭!"皇太极仍不死心,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袁可立已经被任命为登莱巡抚,重新掌管登莱,并派出战船前往旅顺。"
范文程沉默一会儿,抛出了一个"杀手锏",完全不顾女真大汗脸色的恶化。
在大金,"袁可立"这个名字如同禁忌,即使是过去的辽东经略熊廷弼也没能让皇太极这样的爱新觉罗家族成员如此咬牙切齿。在袁可立担任登莱巡抚的那几年,大金确实吃尽了苦头,常常在前线战场和稳固后方之间疲于奔命。
"所以呢?!"
皇太极的声音更低沉,身体颤抖得更厉害,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大汗明察!"
范文程仿佛感觉不到皇太极的威压,又向前膝行两步,一脸认真地说:"毛文龙本来就是墙头草,一直在明朝和大金之间摇摆不定。"
"现在明朝在前线强势出兵,又有登莱巡抚在一旁牵制,恐怕那个贪生怕死的毛文龙已经忘记了与我们大金的约定..."
哗!
范文程的话音刚落,汗帐内立刻响起了窃窃私语,济尔哈朗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的皇太极。
此刻的皇太极已无方才的傲气,颓然坐回汗位,口中低语:“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大汗,现在我大金举国出动,后方空虚……”见皇太极仍存侥幸之心,范文程毅然开口,直视着他恐惧的目光补了一句。
如同明朝一般,他们大金也正处于“内外交困”的境地,每一步错误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