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洛阳城。
午后的城市已是一片昏暗,只有福王府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占据了洛阳半壁江山。正厅内,宫女太监们谨慎地躲在角落,屏息静气,生怕惹恼了福王。
福王名为朱常洵,是万历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曾有望问鼎皇位,自小娇惯,情绪反复无常。
自打失去皇位之望,移藩洛阳以来,朱常洵的"残暴"本性显露无遗,对府中仆从轻则呵斥,重则鞭笞,令众人惶恐不安。
得益于地暖设施,尽管外面寒风刺骨,殿内却"暖如阳春"。十几位貌美的歌妓光着脚在朱常洵冷漠的目光下翩翩起舞,乐队在一旁伴奏,场面宏大。
肥胖的福王朱常洵斜躺在特制的"王座"上,形同大床,眼神空洞,思绪飘渺。尽管歌妓舞姿曼妙,音乐悠扬动听,他却面无表情,连怀中颤抖的侍女也引不起他的兴趣,显得心神不宁。
不久,一曲完毕,歌妓和乐手们气喘吁吁,不顾疲惫,擦去汗水后连忙跪下,等待福王的指示。
"本王今日心绪不宁,都退下吧,都退下。"
或许是心事重重,平日沉溺于声色的朱常洵失去了嬉戏的乐趣,烦躁地向殿内紧张的人群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听到这话,无论是美丽的歌妓还是技艺精湛的乐手都如释重负,眼中闪烁着一丝惊喜。
这位福王性情古怪,却出手大方,是个"舍得之人",只要能从他的府邸安然离开,不论他是否满意,每人十两白银的赏赐必定不会少给。
转瞬之间,原本熙熙攘攘的大殿已变得空荡荡,福王朱常洵斜倚在"宝座"上,怀里的侍女颤抖得更加厉害,却不敢推开那只在她身上游移的手掌。
一旁侍立的老太监清楚福王为何心绪不宁,轻轻松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为福王斟满一杯酒,谨慎地劝慰道:“王爷切勿过于忧虑,那位代王勾结敌寇,被贬为庶民乃是他咎由自取,小皇帝不敢对您怎么样。”
朱常洵闻言,手下动作一滞,茫然地点点头:“本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没想到,那小皇帝竟真敢对宗族下手。”
大约三天前,京城传来消息,镇守大同的代王朱鼎渭因“失职”,被剥夺了王位,降为庶人,其长子暂时代理王府事务,延后继承爵位。
消息一出,举国震惊,市井百姓纷纷议论天子心狠手辣,惩罚力度之重,令宗室藩王个个心惊胆战。
福王朱常洵多日来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确实,听说皇贵妃娘娘也被吓得不轻,特地吩咐奴婢提醒王爷,这小皇帝虽年幼,却是只狡猾的小狼,不可小视。”老太监脸上也掠过一丝恐惧,赞同地点点头。
听到这里,福王朱常洵忍不住咒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狼,没读过几本书,却捡了个皇帝当。”
或许是觉得还不够解气,他不等老太监回应,又接着说:“他父亲死得不明不白,他那个目不识丁,只会躲在宫里做木工活的兄长也死得不明不白。”
“照我看,他再这样胡闹下去,恐怕也会落得和他父亲兄长一样的下场。”
话语低沉,充满怨恨,他肥胖的脸庞因赘肉堆积显得格外狰狞。如果不是朝廷里那些自命为“国家支柱”的大臣们从中作梗,此刻坐在那王座上的人应该是他朱常洵,而不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让侍女颤抖得更厉害,但老太监仿佛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又为朱常洵斟了一杯酒,换了个话题:“小皇帝确实无情,不仅没收了代王府在张家口堡和宣府的所有店铺,还让代王府交出了三万顷的土地……”
说到最后,老太监也惊讶地咂舌,这样的数额,放眼大明,恐怕没有几家王府能承受得起。
“呵,那代王还真是舍得……”
听到这里,朱常洵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语气中带着些微不悦,仿佛认为朱鼎渭向朝廷"低头"有损皇家尊严。
尽管那三千亩土地听起来惊人,但作为宗室一员,朱常洵清楚,除了远在兰州、甘肃边疆的亲王,其他王府的土地至少是它的十倍以上。
他们宗室素来"只收不放",朝廷只负责给他们送钱,岂有他们反哺朝廷的道理。
"王爷可能不清楚,这件事还有后续..."
看着身边的福王朱常洵一脸轻视,老太监几次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了口。
"何事如此重要?"
朱常洵眉心一皱,略带不满地质问,这老太监从小伺候他,一向懂得分寸,今天怎么这么不懂事,他好不容易提起的兴趣都被打乱了。
"殿下或许不知道,代王朱鼎渭虽被剥夺王位,贬为庶民,却没有像嘉靖年间伊王那样被押回凤阳囚禁,仍让他留在大同居住。"
"而且...圣旨中特别提到,允许他自由行动..."
啊!
老太监的话音刚落,殿内就传出一声惊叫,朱常洵怀里的侍女因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大力而本能地尖叫出来。
若是平时,朱常洵必定会严厉"教育"这个侍女,让她明白什么是"规矩"。然而此刻,他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颤抖着盯着面前的老太监,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自由行动?
咕噜。
一时间,只有朱常洵咽口水的声音回荡,他狭长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