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年十一月初十,晴。
京城西郊,崇文门外,一座低调而占地面积广阔的庭院,门额上题写着"陕西会馆"四字。
此地原为万历年间兵部左侍郎贾仁元的府邸,他退职后将其改造成"陕西会馆",作为在京陕西籍士人的聚集之地。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这个"会馆"从最初的几间瓦房扩展成占地广阔的豪华宅院,布局严谨对称,装饰富丽堂皇。
数十年间,"陕西会馆"接待了数十位"主人",直至万历晚期,被一位来历不明、出手大方的陕西富商高价购得。
穿过热闹的前院,进入后宅的一间厢房,几个中年仆人正忙碌地整理文件,不时窃窃私语,显得忧虑重重。
屏风后的单间里,穿着华丽的范三拔微闭着眼睛,斜倚在床上,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悦。他身边,一位中年儒生正低声说着什么。
"所以,周奎已经收下了我们的银两?"
片刻的静默后,范三拔慢慢睁开眼睛,凝视着身旁的儒生,脸上带着深沉的思索。
"少主料事如神,周奎果然贪婪,稍作推辞后就收下了我们范家的厚礼。"
闻言,中年儒生恭敬地说,他深知这位少主近来的"风浪"有多大。
不仅拜访了京城的官员和贵族,连当今崇祯朝最炙手可热的"国丈"也攀上了关系。
如此看来,他们范家岂不是更显赫?
想到这里,中年儒生的神色变得兴奋,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皇宫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吗?"
与面前激动的儒生相反,范三拔显得颇为平静,眼神中还透着一丝疑惑。
不论周奎多么贪婪,他毕竟是"大明国丈",一举一动都会被锦衣卫报告给皇帝。
"是的,少主。"
中年儒生不敢耽误,连忙拱手回答。
"嗯... "听到这里,范三拔才松了口气,微微颔首,看来恭顺侯的事件并未牵连到他们范家。
这也是意料之中,自从建州女真在辽东崭露头角,他们范家便果断割舍了与蒙古人的“藕断丝连”,转而把赌注压在了女真人身上。
"韩阁老那儿有什么消息吗?"
稍作沉思,范三拔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即追问。
韩阁老是他们在山西的同乡,虽未能顺利回京任职,但他在朝廷内外仍有极大的影响力。
此行他亲自进京,除了为范家打听消息,另一个目的就是设法让韩阁老“复职”。
如果韩阁老能顺利回到朝廷辅政,对他们范家行事将大有裨益。
"少爷,还没有... "提到韩爌,中年书生面露犹豫,然后谨慎地说:"不过银子他已经收下了。"
"岂有此理!"范三拔听后,重重地拍了拍身下的榻垫,方言脱口而出,白净的脸上瞬间阴郁下来:"这些官员都一样,银子照收,事情一个不做。"
中年书生闻言,似乎被吓到,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生怕隔墙有耳。看到周围都是亲信家丁,这才安心。
床上的范三拔看穿了中年人的表情,脸上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怕什么,现在边疆蒙古人蠢蠢欲动,朝廷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他的声音充满自信,仿佛胜券在握。他们范家虽是商人,却是在帝国中枢也不敢小觑的角色。
"少爷说得对..."中年书生犹豫了一下,想到老爷的手腕以及与蒙古人、建州女真的传言,不禁连连点头。
"小皇帝前几天去检阅神机营了?"
沉默片刻后,范三拔激动的心情渐渐平息,转头问面前的中年人,语气中带着些嘲讽。
虽然范家久居山西张家口堡,少在京都,但对神机营的状况也略有耳闻。
"是的,少爷,听说他灰溜溜地回来了。"中年书生忙不迭地点头,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若非小皇帝执意整顿京营,揪出恭顺侯吴汝胤,他们范家又何需如此被动,担惊受怕。
"呵,小皇帝重用武人,毫无君主的样子。"范三拔嘴角挤出一丝不屑的笑,眼神冷冽。
"罢了,去给父亲送信吧,京城的一切都在我们范家掌控之中,小皇帝并未察觉异常。"
当范三还没等面前的儒雅中年人回应,他就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准备离开床榻。京都固然繁华,可他并不适应这里的束缚,相比之下,宣府的生活才让他感到自由。如果不是金国那边的压力,迫使他们范家在这波涛汹涌的时局中继续“秘密运输”粮食,他绝不会踏入京师半步。
在这冰天雪地,家中有两位大同美人相伴饮酒取乐,岂非更惬意?
“是的,少爷。”
中年人连忙点头离去,尽管他已经习惯少爷的“直言不讳”,但这毕竟不是他们范家的宣府。
随着儒雅中年人一起离开的,还有几个在厢房里忙碌的小厮,他们匆忙整理完文书,向范三拔鞠躬后便急忙退去。
范三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独自走到书桌前,一饮而尽早已准备好的药剂。刚放下茶杯,他耳边便隐约传来脚步声。
伴随着香气,两位在京都颇有名气的歌女缓缓步入厢房,来到范三拔面前。
不等歌女们反应过来,范三拔已将她们轻轻拥入怀中。人生短暂,及时行乐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