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正殿灯火辉煌,侍候的宫人内侍都静静跪在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令人略感不适。大殿后方,二十三岁的天启皇帝朱由校平静地躺在御榻上,若非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几乎看不出是个病入膏肓之人。
了解自己夫君即将离去,大明皇后张嫣无力地倚在龙床边,忽视了冰凉的地板,披散的秀发间掩盖不住无声的哭泣。
张嫣身后的嫔妃们仿佛失去了灵魂,眼神空洞,静静地凝视着卧榻上毫无动静的天启皇帝。
另一边,几位年龄不等的宦官跪在地上,他们的脸上满是哀伤,但也透露出一丝忧虑,是担忧天启皇帝的身后事,还是自己的未来,无人知晓。
"吱呀吱呀..."
空荡的宫殿里,这突兀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刺耳,引起跪在龙床前的宦官们不约而同地抬头,脸上的情绪各异。
"皇嫂,由检在此。"
信王朱由检无视了面前试图讨好的宦官,静静地跪在皇后张嫣身后,低沉的声音在皇后的耳边响起,充满哀痛。
"由检?"
听到身后的声音,心神不宁的张嫣仿佛找到了依靠,匆忙拭去眼泪,转头望去。
看着眼前与丈夫有几分神似的青年,张嫣刚平复的泪水再次滚落,但她强忍着,不敢惊动熟睡中的夫君。
"皇嫂,由检来迟了。"
看着龙床上静默的“皇兄”,尽管朱由检内心已有所准备,但心中仍涌起一阵悲凉。
或许是血脉相连,或许是情感共鸣,信王的眼角也闪烁着泪光,沿着挺直的鼻梁滑落。
皇后张嫣闻言,悲伤更加深重,若非顾虑病重的丈夫,她早已放声痛哭。
就在这时,“厂公”不顾众人,径直走到龙床前,轻柔地为天启皇帝整理被褥,低声说:“陛下,信王爷来了...”
"嗯..."
或许是“厂公”的声音有安抚之力,或许是天启皇帝并未真正入睡,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张嫣顾不上身后的“小叔子”,连忙挪动几步,紧紧握住丈夫瘦骨嶙峋的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与悲痛的皇后相比,“厂公”此刻显得异常冷静,未待病榻上的天子吩咐,便轻轻扶起他,让他斜靠在龙床上。
尽管动作小心翼翼,但天启皇帝朱由校的脸上还是闪过痛苦的神色,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胸中涌起的不适,望向皇后身后,略显迷茫的“皇弟”,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吾弟,许久未见,你竟清减了许多。"
谁都未料到,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大明天子面对幼弟时,竟展现出这样的态度,既无“托孤”也无“责难”,反而关心起弟弟的健康。
"皇兄,微臣..."
信王朱由检听见这话,眼圈立刻泛红,尽管他已“两度为人”,心智早熟,但面对天启皇帝这番言语,内心依旧酸楚,懊悔因惧怕“厂公”而迟迟不愿与这位“皇兄”相见。
"我弟,别哭。"
"朱家男儿,不应轻易流泪。"
"哥哥我这个位置,将来是你的。"
或许是久违的幼弟让他心情振奋,疲惫不堪的朱由校忽然兴起,开了个玩笑逗弄眼前的弟弟。
闻言,殿内众人皆俯首不语,连跪在御榻边的“厂公”脸上也掠过一丝惊讶。
他明白天子召信王进宫必有“托孤”之意,却没料到天子对信王的情感如此深厚。
幸亏平日他对信王恭敬有礼,始终以礼相待,如今看来,也为他自己留了一线生机。
病榻上的朱由校并未察觉“厂公”的心思,话说完,不待弟弟回应,便微微合上眼,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
七年前的此刻,正值壮年的父皇突然离世,身为长子的他在乾清宫被群臣拥立,登基为帝。
那时只有九岁的弟弟曾抬头,天真地问过他:“皇兄,皇帝是什么官,我能做吗?”
尽管已过去七年,朱由校依然记得弟弟那时纯真的脸庞,以及他的回答:“弟弟勿急,等哥哥做几年,就轮到你。”
时光流转,光阴似箭,七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当年的戏言竟一语成真。
如今,这大明江山真的要交给他的幼弟了。
沉默片刻,深知时日无多的天启皇帝朱由校轻轻摇头,驱散心头的万千思绪,转向面带哀伤的弟弟,轻声开口。
"我弟天赋异禀,将来必成贤君。"
如果说朱由校先前的话语还带些戏谑,此刻的“必成贤君”无疑就是“托孤”,明确了信王朱由检将继承大明“皇位”的事实。
"皇兄此言,臣甘愿肝脑涂地!"
话音刚落,信王朱由检立刻俯首,脸上流露出一丝惶恐,声音也略带颤抖。
朱由校看着这一幕,轻声叹息,如果他没记错,眼前的弟弟与他当年即位时一样,都是十六岁。
将满目疮痍的大明帝国交给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是福是祸,无人知晓。
"哥哥时间无多,长话短说。"
"我弟,大明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话语落下,乾清宫的暖阁里一片寂静,只有天启皇帝朱由校微弱的声音在人们的耳边回荡,如同涟漪在湖面扩散。
大明的天空,即将换上新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