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的变暖,日落的时间也被拉长。
得了正式军令而枕戈待旦的大军披上傍晚金色的霞光,如同天上的天兵天将一般。
塔米稚单手抚摸着额角迸出的几丝乱发,时而望望士气高昂的锐士,时而看看一旁磨着铍头的黄品,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是嫌我对你的误会还不够多,又开始有话憋着不说?”
塔米稚的小脑袋来回摆动的幅度虽然不大,但人就在现在跟前,黄品就算是想看不到都不行。
用余光略微瞥了几眼塔米稚的神情,黄品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放下砺石先是故意打趣了一句,随后拍了拍身旁的木墩示意塔米稚坐过来,笑吟吟道:“看着眼前的大军,心情特别澎湃是不是。
想要下去与部众一同出战,以便一展豪气。”
略微顿了顿,收了脸上的笑意,黄品斩钉截铁的继续道:“收了这个心思,就算大军拼没了,也轮不到你上阵。”
“为什么?!”
见黄品主动说破她的心思,塔米稚以为能得到同意,俏脸立刻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一样。
可没想到黄品紧接着就来了一句不容置疑的拒绝,这让塔米稚的笑颜瞬间就是一滞。
巡到黄品身旁撅起嘴带着不满与不解的询问了一句,塔米稚又抬手指向营盘之外道:“军容之盛,军备之强,根本不是族人所能抵挡的。”
放下手臂挽住黄品的胳膊轻轻摇晃了几下,塔米稚做出撒娇的样子继续娇嗔道:“大军只要一动,用不上半日的工夫就能赶到。
而大军一旦围住王城,那一圈矮石墙估摸半日都扛不住。”
再次摇晃了几下黄品的胳膊,塔米稚收了娇嗔的模样,眨眨眼睛道:“波磨一撤,我都怀疑王城有可能没有人把守。
大战还是要在旷野之上进行。
而以我的身份,不管是跟着习林向西,还是跟着孟西阻止波磨打过来都要起大用。
你为何不让我露面,非要窝在营里。”
按常理,塔米稚的思路并没有错,也是最优的选择。
问题是扶苏与蒙毅来了。
政哥就算再信他再宠溺他,他也得采取些自救的手段。
给政哥创造一些不治罪于他的条件与理由,更要竭力堵住李斯的嘴。
所以这一仗就不能只顾着军事因素,而不考虑政治因素。
而其中的一个自救手段,就是明面上他要被月氏人所记恨。
不然他与月氏人上下一派上下祥和,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不单不是政哥愿意看到的,更会给李斯一个诟病他的理由。
但如何拿捏与月氏人关系的这个度,却并不好把握。
最终还是要看塔米稚从中如何斡旋。
不过这是涉及到不知道多少条人命的事情,黄品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与塔米稚商议。
见此时话茬已经无意间引到了这上,黄品面色复杂的轻叹一声,抬手拢了拢几下塔米稚额角栗色的乱发道:“王城确实好拿,根本用不上三日的工夫。
这三日其实是给被圈在营帐里的那三位留出来的。”
说到这,黄品停顿下来,给塔米稚一个消化的时间的同时,抬手对护在一旁的黄如挥了挥手,令短兵都退远了些。
见塔米稚的俏脸上带着疑惑望向远处的大帐,黄品犹豫了一阵,最终苦笑两声,将他在大秦以及在朝堂上的真实处境说了出来。
“你这样对大秦如此忠心的人,居然还有人容不下你?”
听了黄品的讲述,塔米稚先是整张俏脸都布着惊愕的惊呼了一句,随后立刻皱起了眉头。
沉思了半晌后,塔米稚将目光再次挪到关着扶苏与蒙毅的大帐道:“你是打算硬拉着他们一起下水?”
黄品点点头,目光微微眯了眯道:“没错,而且主功还要让出去。
另外,只要能与波磨在这条中线上周旋上两个月,我就要立刻动身赶往咸阳请罪。”
黄品的这个决定让塔米稚不只是错愕万分,还变得极为担忧,“主功让出倒是没什么,可你走得这样早如何拿功勋傍身。
必定会遭到李斯攻讦于你。”
黄品摇摇头,“公子与郎中令必然会传信回去,功勋少不了我半分。
而且我也不在意功勋,只有忠心才是我能免罪的关键。”
塔米稚拧着秀眉琢磨了一阵,脸上还是带着担忧道:“功勋给了旁人,又主动以退为进的交了权,看起来应该不会被猜忌。
可若是有个万一,你连个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塔米稚脸上的担忧变为了狠厉,用力咬了咬银牙继续道:“若真出了万一,我一定会亲手宰了那个无缘无故就算计你的李斯,随后我再寻了你去。”
“你可说点吉利的吧。”先是抬手捂了一下塔米稚嘴,随后黄品挑挑剑眉道:“李斯也不是无缘无故,而是我窜的太快了,别人努力了二十年甚至是几十年都未必能如我现在一样,是我堵了别人的路。”
见塔米稚露出不服气的样子想要开口,黄品摇摇头打断道:“不说这些无用的。
想要以忠心免罪,前提是接下来的仗只能胜不许败。
而且至少是王城以西之地要掌控在咱们手里。”
顿了顿,黄品脸色一正,对塔米稚沉声道:“你那两个兄长,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而波磨主动退走除了赛塔的原因,必定打着诱敌深入的心思。
另外,两边八成会联手。
这一仗其实并不好打,甚至有可能极为惨烈。
大泽过来的勇士,或许会战死的多些,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黄品的话虽然说的隐晦,但塔米稚最不缺的就是心眼,再联想到刚刚说的忠心,立刻就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俏脸有些复杂道:“示忠为应有之意,我也并非有其他的心思。
可毕竟名义上我是他们的王,总该知道折损多少算是多。”
“你这心思就是转的快,不用多废一句唇舌就能懂我的意思。”
带着感慨夸赞了一句塔米稚,黄品无奈的笑笑道:“这个投名状是他们必须交的。
缘由你也懂,不用我解释什么。
至于数目,并不好说,这要看你能压到什么地步。”
听到黄品这样说,塔米稚稍稍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琢磨了一下,先是抬起四根手指,随后又改为一个巴掌道:“至多一半,若再多的话,不管我再如何去说,那些族人也不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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