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就这么同意了?”
李信没想到蒙恬会如此干脆的同意他与黄品前往卑移山。
更没想到对黄品提出的那些治胡之策也是全盘接受。
下意识的惊愕一句后,李信抬手抚了抚胡须,目光猛得连连闪动道:“你着急了?”
蒙恬先是将涉间给安排过来,对黄品提出练兵又进行先抑后扬,眼下更是如此干脆的同意那些谋划。
将这些联系到一起的李信,只是略微思索就明白了蒙恬的心思。
大秦以牧马立国,又于西陲之地崛起,相较于汉代,大秦要更加了解游牧民族的特性。
能在北境担任屯军将领更是如此。
都知晓胡人聚散无常居无定所,大秦挥拳将其打倒容易,想将其彻底断根却极难。
夺得北假地后,最稳妥的安排就是先将九原经营起来,随后再对胡人有所动作。
即便是这样给了胡人喘息之机,也只能这样。
但这是在以往,确切的说是在没有马鞍与马镫出现之前。
现在有了马鞍与马镫,大秦以材官对阵胡人,将变得更为不易。
大秦骑士得了便利的同时,胡人也同样如此,骑士间厮杀起来的烈度也跟着提升。
眼下大秦骑士依仗着甲胄,还能保持着对胡人的优势。
可随着胡人得以喘息,匈奴人再次得以壮大。
再配上马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足以弥补甲胄上的不足。
可以说越往后,胡人将越难对付。
最好的办法就是对胡人进行持续打击,尤其是匈奴部,不能让其从容的统一漠北。
但深入漠北作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且东胡那边也同样不算消停。
加之咸阳给下的命令是先护边,后克敌。
种种缘由相加,不敢也没办法对漠北大规模用兵。
而黄品的这些谋划,对于眼下的状况是唯一能采取的办法。
不能成,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折损,至多是丢了些颜面。
而且这个颜面还是局限在九原这一层级。
若是能成,不但给屯军打开了另一条灭胡之路,于今后的治理上也起到借鉴的作用。
最不济也能通过行商的手段使大秦获益,隐晦地削弱胡人。
“瞧你那眼睛放光的样子,恐怕你比我还急。”
瞟了一眼李信,蒙恬再次低头看着案几上的舆图,语气轻快道:“边墙的修筑其实算不上太难。
但是自东向西相连起来达到了万里之遥。
三十万屯军听起来多,可分到各处要隘根本就不够用。
远没有以守待攻划算。”
抬起头对李信笑了笑,蒙恬继续道:“既然阳山这边暂时不担心胡人的侵袭。
那个小子又想尝试尝试他法灭胡,哪有拒绝的道理。”
“光是我说你就同意,有太干脆了。”李信笑吟吟的摸了摸下巴,一挑眉道:“你拿捏的手段,对那小子怕是不顶用。”
蒙恬摇摇头,“原本也没指望,或者该说是想要起什么用。
只是让咸阳那边更安心,这边做起事来也能更放开手脚。”
“你这风雨遮得没必要。”
将目光落在案几上的舆图,李信似是认真似是说笑的继续道:“你的性子真该跟蒙毅调换一下。
大秦眼下不要说大才,就连可用之人都缺的厉害。
好不容易出来个这样人物,不琢磨着怎么栽培,反色上来就要使手段。
换了蒙毅,别说是给颜面,怕是都会亲自动手。
哪像你除了战阵之时,对谁都是笑哈哈的。”
蒙毅叩叩案几,无奈的对李信道:“你能说出这番话,还怪人家使手段?
自武安君起,这四十年间相互间死的人还少?
换了谁,都要心中发颤。”
李信撇撇嘴,“陛下为秦王时,两次都有蠢货把老秦人往死路上带。
对于士卿而言,老秦人哪还算得上威胁。
更何况现在大秦明面上看着无比风光,实际上治理各地极为吃力。
不管多少人撒出去,都如同入海之沙。
他堂堂一个左相,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单凭这个,那小子使得手段都是轻的。
另外,我也就是没在咸阳。
若是当时在场,别人怕他李斯,我可不怕。
必当如冯去疾所言,老拳早就砸过去了。”
“越说越来劲儿,你这脾气是一点都没改。”
苦笑着应了一声,蒙恬李信摆摆手道:“咸阳之事已经揭过,再怎么辩理也没用。
而且你是与那小子相处久了,怎么看怎么顺眼,不自觉的就要处处要回护。
可你也该想想,管怎么说这小子也是我的帐下。
左相至多是能敲打敲打,真动手是没可能。
此外,大秦的隐疾是有,却哪里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李信一脸鬼才信你的样子道:“陛下能那么轻易地就同意我做郡守。
那小子在咸阳闹成那样,陛下不但没惩治反而如此看重。
你说大秦的隐疾没那么急迫?
至于李斯,还是方才那话,若是蒙毅统领屯军,李斯确实要思量思量。
你统领屯军,人家可不会有什么忌讳。”
顿了顿,李信直视蒙恬的目光道:“冯劫刚刚从御史大夫再次改任回偏将军。
陛下又给了那小子天子剑。
无论从哪说,你这个时候都不该多搭理李斯。”
蒙恬将身体向后倾了倾,摇头笑了笑道:“你还真信咸阳城那些嘴碎之人说的什么开国四氏?
如今只论九卿而无分封,没那么大的私心。
你的担心有些多余。”
李信眼中带着失望与复杂道:“我跟你说的这几句,知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
再说句实话,识人与看人上,你是真赶不上那小子。”
用力的叹息一声,李信苦笑着摇摇头道:“不过你要是真能听的进去,那也不是你了。”
“当年若不是你顾着我,我岂能还坐在这里与你说话?
少说什么下决心的混账话,听着就让人生气。”
没好气的应了一句,蒙恬刚想再开口劝说李信不要乱琢磨。
顺着帐门突然看见黄品手里拿着几个器皿正探头探脑的往里张望。
这让蒙恬忍不住笑着改口道:“那小子以为我不信他能养得起重骑。
售卖的物件都不敢让我瞧,跟个孩童心思一样。”
竭力敛住笑意,蒙恬朝着帐外努努嘴,“你早些过去吧,别让这小子等的急了。
不过记得那小子弄出的物件过后给我送来些。”
李信先扭头向帐外看了看,随后转回来看了看蒙恬,迟疑了一下道:“我方才说的往心里去些。
这小子能以事看人,比你我看得更准。
如今关系都不算远,有些事情或是状况,对他该询问就询问。
没什么张不开嘴的,更不是丢人的事。
我总是隐隐觉得咸阳那边有些人早晚要起幺蛾子。
不然陛下不会……”
“怎么又来劲儿了。”蒙恬做出无奈的样子打断李信后,朝着帐外接连挥了挥手,“快去吧,眼下那小子的谋划才最重要。”
李信见蒙恬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知道再怎么说也没用。
只能心中重重叹息一声,并且希望是他想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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