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少年所在船只的位置相对静止间距不足十米,但十米对无根的植物一般漂泊海上相依为命的他们来说距离不短。
船上的食物虽是很多,但没有不耐存储的鲜肉或各种肉类加工制品,尽是些可以生食的瓜果蔬菜和几个用以补充水分的大椰子、装进葫芦里的纯净水。
感恩馈赠,箫昊心里得到莫大的安慰,脸上洋溢着雀跃喜悦的光辉,储存好,这些食物足以他们食用十天半个月,忍饥挨饿的这些天,真是太委屈胃了。
脑门烧开水冒出袅袅炊烟,箫飒脸上的哀愁和愤懑同样暴露出他的纠结和对食物的不满足,箫昊凫了几捧水给他,叫他行动快点,此地不宜久留。
极少有人能保证自己死去时的姿势如何雅观,少年的姿势是万花丛中的一朵奇葩,箫飒为保持两艘船的平衡做出弹尽粮绝的努力。
面前这具硬僵僵、冰冰凉的尸体搂抱着大部分食物,屁股撅天,像在故意挑衅看他的人。
箫飒怒火擒贼,双脚分立两条船,顾不得心惊肉颤、口干舌燥,猛把少年推开,少年躺在另半侧空荡荡的船上,破烂的衣服,死前狰狞的面容,起皮的嘴唇,没有血色的脸颊,深凹的眼窝,土黄的牙齿。
搬运食物少不了和他照面,箫飒每每看他,他都似顽劣地眨了一下眼,而认真盯着看,却不见死人的脸有什么动静。
箫飒的心揪得紧紧的,能够理解盗墓贼的心情如何,他的头皮发麻,像蟾蜍的皮肤,好似手一抓就能完整将头皮无损无缺地与头盖骨、脑子剥离开来。
箫昊这边的问题同样棘手,他手抓住船边把两艘独木舟尽量扯近,这位少年的姿势好似一名圆寂的和尚——盘腿坐在食物上像念经。
动作不能太大招惹死人,与其强行取来,不如智取,箫昊动手把保持少年坐姿不变的几个大苹果和几排香蕉一一撤走,少年就像坐着他腿部搭成的滑滑梯溜下食物堆积的小山。
从倒塌少年体内钻出来长着獠牙的鬼怪,去过清明宿舍的那两个鬼之一,箫昊慌慌张张蹦回自己的船上,船忽悠摇摆不定。
船侧翻,他失身扎入污浊的冷水中,船里的供养一件不落的沉入海水,将海水搅得动荡不安。
慕容船上人的表情拧得像苦瓜,箫昊所见司徒必定能见,而梅苏的颜色不一致的猫眼具有一定的通灵本领,她看不见但闭上眼后可以感知鬼怪的移动方位。
水中挣扎的箫昊睁开眼看见海里车水马龙的景象——成千上万的水中魔怪在海里杂乱无序地游来游去。
那只从少年体内钻出来的鬼下海后,那成千上万只魔怪慌了阵脚,他们没有腿、没有头皮,电火游戈似的昙花一现,消失得了无生趣,海水里恢复如初的安谧。
那群魔鬼显然害怕这只鬼。
被惊骇得撕肝裂肺的箫昊浮出水面,将不慎吸入水中的泔水吐了出来,简直比黑暗料理还难吃。
海水中有血腥味、污水味、尸体发烂腐朽味、妖魔鬼怪的馊味,死鱼死虾的腥味,各种臭味交织成一张密不通风借风起势的网,气势如虹地网向箫昊。
呼哧呼哧的呼吸,他感到胸膛里充满了恶浊的气体,随时都要惊天雷的爆炸,他捏住鼻子呼气喷出几滴臭气熏天的液体,液体啪嗒啪嗒回到大海。
游泳技术不怎么样,箫昊扑扑愣愣地划手,手指尖溅起臭水沟里淤泥似的海水,貌似两只遗失了船的桨子无处安放,他的身体时沉时浮,膝盖翻飞折叠,始终出不了水面,有东西把他使劲往下面拽,他笃定是那个归附他身体又被逼出来的讨人厌的东西。
箫昊不忘瞄一下比他小几岁的箫飒的情况乐不乐观,看来他们都遭殃了。
另一个尖牙利齿的鬼怪将看不见他的箫飒当作囚徒一样用手擒住,鬼踩着他的双脚,一手扎着两手,一手操着箫飒的背把他的头掼入狼藉的水中。
海面浮出箫飒呼吸吐出的一串串泡泡,泡泡是褐灰色的,一触到空气,就像被针扎中气球一样破裂。
重量全压在船一侧,箫飒上半身入水后下半身没有丝毫的余力脱困,宛如一只不愿入水无力地踢腿后又不得不入水的猴子,船体倾覆。
船上人员急得鸡飞狗跳,梅苏和与非两个人的攻击能力稍逊一筹,只剩司徒能解救他们。
司徒腾地而起,在空中踢脚舞了几下肢体,落地后将倒转的身体拉直扭回,将手中的鸡毛掸子往海水里一挥又一挥。
司徒的眼界和箫昊一样开阔,可见捉弄人鬼怪的具体位置,两挥刚好对准那两个落水的鬼怪,激起两股浑浊二波浪,因为浪尖湍急灰色看起来是像白色一样的,像有两只海中猛兽在白浪里潜行翻滚,两股几米高的海浪丝毫不差地击打中反应不过来的鬼怪,它们被击得远远的。
胆战心惊的箫飒动手想把独木舟翻过来划船逃跑,可无论如何使尽解数始终不得如愿。
“上他们的船,快……”箫昊声嘶力竭地、瓮声瓮气地说。
箫飒多少听进去了,他朝箫昊游过去,扶好临近他的独木舟,“我扶着,你不熟水性,你先上。”
火烧眉毛,箫昊也不谦让推让,一个翻身仗,拿起双桨向另一位少年的独木舟划,他用手撑住船维持它的稳固,箫飒撑着身体先把双脚甩进舱体内推开尸体,拿起双桨与箫昊一起返程。
他们恍然领悟很久之前就该这样做,早该弃船跳到死人的船上回来,省去搬运事物的功夫,何已至此。
被无风起的大浪击得远远的鬼怪,浪过平静即时反应过来,他们猛钻入水中,又鱼贯地越出水面几米多高,他们优雅地像鲤鱼跃龙门,他们活泼可爱像是一对海豚,对箫昊和箫飒的船只穷追猛打。
两兄弟这次拖了阎罗王的福得以虎口逃生,离船不远时他们身上耷拉着沉甸甸的衣服登楼梯跑上甲板,与非和梅苏趁机收起楼梯。
鬼怪奈何不了他们了,但鬼怪可以飞可以飞檐走壁,不过虽然他们余兴未消,但他们没有兴致展开死缠烂打的杀戮模式,追赶这些在陆地上功夫了得的穷寇。
他们头上彤云密布,终是得以烟消云散,箫飒余喘未定,“还好我们跑得快,不然白白冤死了。”
“都怪我,没预兆到有水鬼。”与非靠墙站立,扼腕叹息。
“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两个到处作威作福欺人太甚的机灵鬼,”箫昊抢一步说话。
两艘船,如法炮制的两具遗体,只剩一半只能吃上一星期的食物,箫飒怃然自叹,“食物这么少,要不要分配给船友?”
“我看未必了,就凭你的大肚子……”好像有千言万语到嘴边,司徒滚动的喉咙却把它们筛了回去。
箫飒感感慨慨地说:“那好吧,我们还是针锋相对的对手,付出全部才捞回的食物不能便宜他们,就私心一次,就一次。”大家不置可否地说“好好好”。
“箫飒、箫昊,你们回去换套着装,”梅苏向着司徒和与非灵巧地歪歪脑袋——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把食物从死人的旁边捞回来,尽点绵薄之力。”
箫昊和司徒用他们的天眼观察周遭的环境,一切正常,鬼怪不见,但海底成群结队的妖魔又在横冲直撞,他们危害不了船上的人。
箫昊和箫飒肩并肩哼着小歌悠然地走了。
他们放下楼梯,互相间隔两米,往甲板上传送食物,司徒离船最近,捡起的食物递给梅苏,梅苏递给与非,与非放在甲板上。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食物运好了,楼梯收回来,梅苏单手叉腰,一手温婉地揩去额头上的汗,“嘘……我有预感,我们的食物是被那两个小鬼头偷走的,并且他们是从一艘诡异的船上逃跑出来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