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在校场的,不止云述和訾藐二人,还有银厝峰的其他弟子。
得知灵晔回来,又听说要检查云述和訾藐的功课,能来的都来了。以求学个一招半式,若是能得仙尊亲自指点,那便再好不过了。
云述英姿勃发,精神抖擞,在一众弟子之中,显得格外出挑。
訾藐亦是英英玉立,气质不凡,举手投足颇得灵晔凤姿。
二人不愧为灵晔之亲传弟子,果然与众不同。
云述与訾藐此时正在切磋对招,一人鞭法出神入化,一人御雷攻防得宜,你来我往,打得十分精彩,引来众弟子阵阵叫好。
最终,訾藐因灵力不济,被云述破了阵法,惜败于他的鞭下。
鞭子即将落在訾藐身上之瞬间,云述扯鞭抽在了一旁的空地上,落下一道深深的鞭痕。
他收鞭,对訾藐关切道:“师妹,可有伤着你?”
訾藐摇头,“没有。”随后不服输地道:“下次我定能胜过师兄。”
云述傲然一笑,“那你得多用功,师兄可不会相让。”
“不必相让。”比武场上,相让就是对她的侮辱。
这时,一名弟子忽然喊道:“仙尊来了!”
众人齐齐回头,朝校场入口看去。
伏青骨不疾不徐地朝练功场走来,所经之处,弟子们纷纷见礼。
“参见仙尊。”
“都免礼吧,不必拘束。”
云述和訾藐上前迎接。
云述关切道:“师父,怎么不多歇一会儿。”
伏青骨道:“歇够了。”她见二人额头冒汗,又感觉到场上未散的灵力,问道:“你们在切磋,谁赢了?”
訾藐回道:“弟子技不如人,输给了二师兄。”
云述笑道:“师妹才习御雷术不久,能有这般成果,已是难得。”
他此言看似是在夸訾藐,实则是在炫耀自己。
白虺讥讽道:“虚伪。”
訾藐没听出来,脸上露出羞涩之意,真情实感地回赞道:“师兄也才习鞭法不久,便已尽得师父真传,实在让人佩服。”
云述脸上露出自得之色,目光紧盯着伏青骨,期望得她一句夸奖。
伏青骨却只是淡淡一笑。
她对二人说道:“既然你们都说对方好,那便练给为师瞧瞧,若当真练得好,为师必有嘉奖。”
云述没得到她一句评赞,有些失望,可一听说她有奖赏,又振奋起来。
可他此次并未抢头,转头对訾藐谦让道:“师妹先来吧,让师父好好给你掌掌眼。”
訾藐看向伏青骨。
伏青骨点头,“那就你先来吧。”
訾藐走向练功场,伏青骨走向一旁看台,云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其余弟子则在练武场四周围观。
二人来到看台,练功场上訾藐已准备就绪。
伏青骨微微抬手,訾藐便开始施展御雷之术,一个引雷诀布下,空中立即落下一道天雷,准确地落在场中石柱上。
紧接着,又是五雷阵、雷炎等法术,她皆施展得得心应手。
云述说道:“师妹术法精进了许多。”
“嗯。”伏青骨露出满意之色,赞扬道:“她资质不错,又肯勤修苦练,修为自然会日益长进。”
伏青骨在药王谷与訾藐重逢之时,訾藐已是金丹中期,修为在众多修士之上。以其当时样貌和此时年岁来推断,她结丹入道之日,应当离此时不远了。
云述却并没有真正在意场中訾藐之情况,他不过是找个话头,想和师父多说几句话罢了。
此次师父回来,总给他以异样之感,对他也有些冷淡。
“师父下山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为何这么问?”
“总觉得师父有些不开心。”
伏青骨余光扫向他,判断他此时是受自我神识驱使,还是被魔种所控制。
云述察觉她眼神之中的审视,有些紧张道:“师父,可是徒儿说错话了?”
“没有。”伏青骨重新将视线投入场中,“我也并没有不高兴。”
云述神情一松,心头异样却并未散去。
场上訾藐已收招,正朝伏青骨行退场礼。
伏青骨朝她点头一笑,随后对云述提醒道:“该你了。”
云述回神望过去,訾藐已退场,正往看台上来。
伏青骨对他嘱咐道:“好好表现。”
他立即扬起笑容,信心满满地回道:“师父放心,徒儿定不辜负师父期望。”
然后踩着台边踏脚石,纵身一跃,落到了场上,身法很是飘逸漂亮。
场下爆发出一阵欢呼。
他傲然而立,然后取下腰间的鞭子轻轻一抖,那鞭子便犹如活过来一般,游走在场中。
云述望了伏青骨一眼,见她注视着自己,心头一阵满足,随后挥动鞭子,开始展示自己的修炼成果。
他身姿矫健,动作灵活,鞭子在他周围织出密密鞭影,让人不敢近身。
鞭梢撕裂虚空,发出尖锐鸣响,犹如毒蛇吐信,向众人警告施压,激得场外众弟子战意沸腾。
银厝峰没有孬种,对手越强,越是想征服。
伏青骨见众弟子蠢蠢欲动,发话道:“有想向云述挑战者,皆可上台。”
云述闻言,唇角一勾,对场外众人喝道:“来!”
“我先来!”一名弟子执剑掠入场中,“云述师兄,得罪了!”
说着,便朝云述攻去。
云述从容应战,二人交手,不过十几招,那名弟子便被云述抽下了台。
伏青骨道:“再来。”
“我来!”又一名弟子随即上台,“请师兄赐教。”
此人修的是刀,刚劲霸道,对上云述的鞭子,倒有些势均力敌的意味,只可惜很快也败下阵来。
“该我了。”此次上场的是一名女修,修的是符咒,以符纹引动九霄之雷,将练武场劈得轰隆作响。
一轮一轮的比试下来,云述却是越战越勇,其鞭法也是越来越凌厉。
其人与鞭浑然一体,配合得天衣无缝,不仅威势赫赫,且极为赏心悦目,看得场下不少女修都脸红心跳,也纷纷忍不住上台挑战。
訾藐看得亦是心潮澎湃。
可白虺却对这些花里胡哨的招数看不上眼,“这也就是在识海中,在现世若真对上劲敌,他这些个假把式,根本不堪一击。”
“他此时还未结丹,能有这般修为,也算天赋难得。”伏青骨说了句公道话。
灵晔这三个弟子,都颇有天资,且有她亲自调教,修为能差到哪儿去?只是心性上各有不足,在灵晔‘陨落’后,无人点拨这才瘴于心魔,裹足不前。
天生万物,有所长,必有所短。
天赋越高之人,心气越高,所面对之诱惑,遭遇之挫折,经历之磨难,自然也会越多。
尤其是他们雷修,因所修为引动天地之力之雷法,稍有不慎,便会殒命于天雷之下,身死道消。
所以不仅需要淬炼出异于常人之强健体魄,更是要打磨出坚不可摧之意志,熬过无数次躯体与神魂所遭遇的极致痛苦,才能成其大道。
因此,他们所遭受之困境、折磨、迷惘、痛苦,都是淬炼其体魄,打磨其意志之刀火。
唯有勘破天机,而后坚定心志,继续前行,方能再造境界,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若勘不破,便只能沉沦其中,终成魔鬼,害人毁己。
伏青骨不禁想到清风。
相较三人,清风虽天资有限,却勤劳踏实,坚定沉稳,一步步将武陵派发扬光大,最终跻身于二十八派,在仙门之中争得一席之地。
他虽因资质之限,难以飞升,能有此番成果,也算是得成其道,得圆其志了。
清风与武陵派有今日,多亏这份坚韧,此时想来,这份坚韧又何尝不是天分。
“偏心眼。”白虺在她手上啃了一口。
“我看你是小心眼。”伏青骨望向空中,拂袖朝云层射出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自然是白虺。
“啊啊啊,死妖道,你作甚!”白虺被她吓了一跳,在云中翻滚好几十圈,才晕头转向地稳住身形。
还说他小心眼,到底是谁小心眼!
伏青骨盯着场中酣战的云述,对白虺道:“咱们帮他一把。”
白虺不悦地甩尾巴,“帮谁?软脚虾?我才不帮!”
伏青骨换了个说法,“那叫你劈他,你劈不劈?”
“劈!”白虺来劲了,“怎么劈!劈几成熟?”
“把魔种劈出来就成。”
此时云述连胜,她可借奖赏为由,促成他结丹,然后引动天雷。
若是在现世,他经过轮战,灵力耗损大半,定然抗不过天雷。
可这是在他识海之中,他可以削弱天雷,让自己扛过天劫,所以需要白虺出手。
场上,云述再次击退一位挑战者。
“今日挑战到此为止。”伏青骨阻止了下一个上台之人,对云述道:“看来这些日子你修炼并未懈怠,进步得比为师预想的要快,应该嘉奖。”
伏青骨以凝丹术,淬炼出一颗夜明珠,将其弹向云述。
云述伸手接住,欣喜非常,“多谢师父!”
“先别急着谢。”伏青骨命令道:“将它服下。”
云述对她的命令没有丝毫怀疑和犹豫,二话不说,便将夜明珠吞下了。
夜明珠顿时化作一股灵力,直冲其丹府。
云述只觉丹府像一壶沸腾的水,烫得他浑身颤抖,而无数灵力自四面八方涌入其体内,冲刷其灵脉,然后朝丹府汇聚。
“这枚金丹,才是为师给你的奖励。”
云述既欢喜,又惶恐,一时没了主意。
伏青骨冷喝道:“慌什么!”
随着这一声冷喝,他便像是找到主心骨似的,立即在练武场中央,打坐调息起来。
伏青骨飞身来到他身旁,对他说道:“以灵导一,虚归三清,神窥内府,守笃静心。”
有她在,云述身心逐渐安定,开始摒除杂念,探寻体内灵力之走向。
他窥视内府,发现其中游动着无数金光,随即以灵力将其捕捉,试着将其凝聚在一起。
“遇气化神,抱元守一。”
他终于将金光聚齐,然后引体内雷元之力,将其淬炼融合成了一枚金丹。
空中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大团大团的乌云,由四面八方奔来,堆积在云述的头顶。
“雷劫来了!”一名弟子喊道。
众人立即四散而逃,唯有一人,不但没逃,反而朝练武场奔去。
正是訾藐。
伏青骨驱赶道:“你来做什么?回去!”
訾藐道:“我来替师兄护法。”
“有我在,用不着。”
“我就在旁边守着,不会碍事。”
伏青骨还想赶人,可想起这是云述识海,訾藐执意前来,应当也是他的意思,也就不管她了。
左右訾藐的神识不在识海之中,即便被天雷劈中,也死不了。
一道天雷劈下,落在云述头顶,云述撑起结界,将天雷挡下。
竟挡住了。
看来她猜得不错,云述果然削弱了天雷的威力,不仅如此,他还增强了自身之灵力,来抵抗天雷。
接连几道天雷落下,云述皆毫发无损。
伏青骨对白虺发令,“布阵。”
白虺响亮地应了一声,“来了,您瞧好吧!”
看他不劈死这个软脚虾!
云中白光乍现,雷声轰鸣,很快,一道巨雷劈下,砸在练功场中央。
云述的防护阵犹如一张薄纸,刹那间灰飞烟灭。
雷光将云述笼罩,强悍地雷电在瞬间将其皮肉烧焦,将他逼出一声惨叫。
一旁的訾藐立即冲过来,在他头顶设下一面盾牌,想要替他抵挡天雷。
可此举实属不自量力,不仅设下的盾牌被击碎,人也被波及,震飞出去好几丈。
“訾藐!”云述情不自禁地喊出声。
訾藐摔在地上,陷入昏厥。
他看向伏青骨,凄然喊道:“师父,救我,也救救訾藐。”
伏青骨却无动于衷。
很快,又一道天雷劈下,直将云述劈得皮肉簌簌直掉,令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一边惨叫,一边哀求,“师父,师父,救我……”
可伏青骨仍旧冷眼旁观。
云述想利用神识逃开此境,却发现练功场被设下了封禁,将他的神识定在了场上,让他根本无法移景换境,躲避雷击。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伏青骨,“师父,难道是你……”
伏青骨终于开口,回答道:“对,是我没错。”
云述此时已全无先前的意气风发,清新俊逸,一双眼珠子暴露在血肉模糊的脸上,犹如恶鬼。
他眼神忽明忽暗,“你不是我师父,你不是。”
伏青骨戳破他的自欺欺人,“是不是,难道你不清楚?”
他嘶吼道:“我师父不会这么对我!”
顷刻间,无数血丝密密麻麻爬满他的眼球,只留下两簇漆黑的瞳孔,随之一股黑气自他体内散开,笼罩在他周围。
天雷再次落下,黑气化作屏障将其抵挡。
云层中,白虺朝五雷阵中继续注入灵力,却忽然听见伏青骨一声急喝。
“小心!”
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伏青骨收走,下一刻,一道魔气捅破天地,也捅破了五雷阵。
练功场上,黑气骤然迸射,伏青骨腾云而起,闪身退开。
身着一袭黑袍的云述自黑气中走出来,猩红的血瞳盯住伏青骨,犹如毒蛇锁定了它的猎物。
伏青骨冷笑,“终于出来了,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