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参加交响乐讲座的人非常多,看年龄情况,不但有学生,还有一些教职工,大家的精神风貌都非常不错。
此时讲座尚未正式开始,大家正三三两两的聊着天。这种公共活动会吸引到全校各个系的同学来参加,也是个拓宽社交圈的好机会。
宁安选了个相对比较安静的位置坐下。
没过一会,她身边的空位上也坐了人,那人坐下来没两秒就开口了,“同学,你好。”
宁安侧头对他点了点头,“你好。”
她没有搞社交的打算,打完招呼就把脑袋转了回来。
那人接着说道:“我们今天上午见过。你是外语系的新生吧?”
宁安侧头看了他一眼,疑惑道:“我不记得我见过你。”
“你从外语系办公室那边离开的时候,我正好上楼,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宁安:“……这也能算?”
那人也不太确定的说道:“算吧…”
宁安:“……”
看她一脸无语,那人又笑着说道:“但我们总归是要认识的,我是外语系的老师,我叫卫谦初。”
“卫老师好。我是外语系大一新生,我叫严宁安。”
这人她知道,今天上午学姐给她介绍系里的情况,特意提到系里有位特别受欢迎的男老师,年轻有为、英俊潇洒、英年早婚、伉俪情深,听得旁边的学长直翻白眼。那位被学姐特意点名的老师,就是这位。
宁安稍微打量了一下他,倒也称得上学姐的评价。
在宁安打量他的时候,卫谦初也在打量她。上午只是一瞥而过,看的不真切,只是觉得眼熟,这会仔细一看,这孩子跟他小姑年轻的时候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他有一种直觉,这就是他小姑当年被人恶意丢弃的那个孩子。
“严同学是哪儿人呐?”
“嘉城。”
“好地方。”
“好在哪儿?”
卫谦初:“……”
还没等他把组织好的地灵人杰、钟灵毓秀、英才辈出这些词说出来,他就看见宁安已经把头又转回去了。
大概是尬聊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卫老师,你给我占的座位呢?”
卫谦初立刻站了起来:“钱老师请坐,这就是我给你占的座位。”
他和妻子约了来听交响乐,妻子有点事情要晚一会,让他先来占座,结果他一来就看见了严同学,就把占座的事情给忘了。
被称为钱老师的年轻女士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宁安,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这姑娘太像丈夫的小姑了,她看过小姑年轻时候的照片,简直一模一样,难怪丈夫能把占座的事情给忘了,换了是她也得忘,“你坐这儿吧,我看见楚青了,我去找她聊会天。”
卫谦初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妻子的好友楚青倒确实在,但是人家和丈夫坐在一起,旁边也没有空座,他拉住妻子的胳膊,把她带到座位上坐下,“是我的错。你坐这儿,我在后面站一会就好了。”
“可是…”
卫谦初小声跟她耳语,“我已经大概了解过了,这事也不急于一时。”
“那好吧。”
两口子交流完,卫谦初就站到了教室后面。
钱老师接替了丈夫的位置,“同学你好。”
宁安:“……您好。”
已经提前知道这是位老师的情况下,打招呼改用敬语。
“我是工学院机械系的老师,我叫钱德音,你是哪个系的?”
“外语系大一新生,我叫严宁安。”
“严同学是哪儿人呐?”
宁安:“……”
真不愧是两口子,问的问题都是一样的。
“嘉城人。”
“好地方。”
宁安:“……”
幸好这个时候,讲座正式开始了。
主持讲座的同学音乐素养十分不错,不愧是有家学渊源的。时间有限,没有播放全部,只是选了其中的一部分,中间还穿插了同学的讲解,最后还有讨论环节。
讲座结束后,宁安起身离开教室,她和钱德音一起出来的,卫谦初等在门口。
“钱老师再见,卫老师再见。”
“严同学再见。”
然后,大家都往校门口走去。
钱德音问她:“你不住校?”
“不住,我家就在这附近,我走读的。”
“你不是嘉城人吗?”
“去年搬到京城来了。”
“哦。那还挺好的,正好方便你上学。”
“就是说啊。”
他们共同走了五分之四的路,卫谦初和钱德音的住处和宁安就隔了一条胡同。
走到岔路口的时候,钱德音说:“我们送你到家门口吧,太晚了,你一个人怕不怕?”
“不怕,我习惯了,谢谢钱老师,不用送。”
说完,宁安就朝自家胡同走去。
钱德音和卫谦初在原地等了一会,看见她进了一个院子,才接着向前走去。
钱德音问卫谦初:“这事你打算怎么办,要告诉小姑吧?”
卫谦初摇了摇头,“先不说。我先回去问问我爸具体情况,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年纪也不大,很多细节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始作俑者是小姑父大姐的女儿,那个孩子那时候才7岁,因为觉得小妹妹抢走了她的宠爱,就把孩子带出去丢掉了,那时候,小表妹才刚一岁,蹒跚学步,走路都不稳当呢。表姐要带她出去玩,就跟着去了。然后就被遗弃了。她当时就被遗弃在京城。如果严宁安就是小姑的女儿,她是怎么到嘉城去的呢?”
钱德音想了想,说道:“那个孩子有什么特征吗?咱们总不能光凭长相就断定她是小姑的女儿吧,就算咱们能认定,人家愿不愿意认还两说呢。孩子要是之前过得不好,心里可能会有疙瘩。人家磕磕绊绊的长大了,亲生父母冒出来了,虽说小姑和小姑父也是受害者,但是孩子不见得能够体谅,毕竟她也是受害者,伤害她的还是父亲的亲人。”
卫谦初叹了口气,“所以这事我要先和我爸还有祖父祖母商量一下。小姑那边先不要说,万一给了她希望最后又让她失望,小姑怕是受不了这个刺激了。”
当年知道孩子是被大姑姐的女儿带出去丢掉的,小姑当时就疯了,直接拿刀子捅了那孩子的两只眼。
小姑父的大姐一看这情况,也差点疯了,跟小姑大打出手,小姑父帮着小姑禁锢着他姐,当时小姑手里的刀子还没放下,直接给了她两刀,幸好没伤及性命,再加上小姑父坚持说是他拿刀伤了人,这件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小姑父的父母觉得小姑心太狠,那个孩子当时也不过七岁,一时冲动做错了事,何至于就要弄瞎她的眼呢,小姑就说,她不光要弄瞎她,还想剁了她的手。
小姑当时要离婚,小姑父不肯,夫妻俩就从家里搬了出来,从此和老宅没再联系。
这些年,小姑和小姑父一直也没有放弃找孩子,地毯式排查京城及附近几个城市的育婴堂,还打听谁家在那一年收养了一个小姑娘,就是没发现什么线索。世道太乱了,孤儿也很多,不好找。
小姑说了,有生之年要是找不到那个孩子,临死之前她说什么也得杀了始作俑者,给自己的孩子报仇。
就她这个精神状态,他是真的不敢轻易跟她提起这件事。
钱德音说:“那还等什么呀,咱们现在就回老宅吧。”
如果严宁安真的是小姑的孩子就好了。就算她不愿意认亲,小姑和小姑父肯定也会很高兴的,只要孩子还好好的活着,他们应该不会介意能不能相认。
卫谦初点了点头,两口子回到自己的小家,骑上自行车回了老宅。
卫家人都准备休息了,看到他们两口子,便问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卫谦初说道:“有个事,我觉得应该跟你们说一声,我们系今年的新生里,有个女学生,长得和小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什么?”
卫谦初的祖父和祖母激动的立刻就站了起来,卫谦初的爹妈赶紧上前扶住两位老人。
两位老人太激动了,全身哆哆嗦嗦的,完全没有后续反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这些年,女儿和女婿过得实在太苦了,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们的女儿才四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就像是六十岁的老妪,女婿也跟她差不多。
自从孩子丢了,俩人就开始吃素,一点荤腥都不沾,都瘦的跟麻杆似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平时就窝在一个小院子里,不出门,不见人,隔一段时间就出去一趟,把周边的育婴堂跑一遍。
要是能找到那个孩子,他们老两口愿意折寿十年、二十年,只要能找到她。
他们每天都在祈祷,祈祷那个孩子还好好的活着,祈祷有一天她终究会与自己的父母相见,知道她是有人爱、有人惦记的。
卫谦初的爹卫翕说道:“除了长得像,还有呢?”
卫谦初说:“长得一模一样。年龄看着也差不多。别的我也还不知道呢,只知道她是嘉城来的,去年就搬到京城了,而且住的地方离我和德音的住处很近。我想着,这事应该跟你们说一声,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们给我个章程啊。”
而且,他总不能直接问人家是不是被人收养的吧,那多冒昧啊!
卫老爷子冷静下来,想了想,说道:“明天我和你祖母去趟你的学校,先远远地看一看这个孩子再说。要是我们俩都觉得有可能是,这事就还是要跟你小姑和小姑父说。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希望,还是要告诉他们。让他们看到一点希望,总比永远身处黑暗之中要强。”
卫翕跟儿子说:“太晚了,你们俩今天就在这儿住吧,明天早上再走。”
“行。明天正好和爷爷奶奶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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