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安披着毛毯盘腿坐在地上,闫熠从身后搂住他,两人依偎着坐在落地窗前。
“你认识祁少野的小情人吗?”
闫熠撩了撩他垂在额前的头发,刚洗过的头发十分柔软,带着淡淡的香味。
“没见过。”司辰安拉了拉毛毯,看了眼卫生间,小声道:“衣服什么时候能干?”
“有烘干机,你怕什么?”闫熠低头亲了亲司辰安的额角,“还不是怪你偏要喝酒,一边喝酒还一边勾引我。”
司辰安扯了扯嘴角,他冤枉,他不就是在酒柜里发现了一瓶好酒,喝的时候“不小心”打翻在衣服上了吗?
“别扯嘴角,出血了。”闫熠拿起棉签仔细地擦掉薄唇上溢出的血,将手手上的药油搓热,伸进毛毯里面握住司辰安的腰,“我给你揉揉,不然明天你肯定起不来床。”
“起不来就睡着呗。”司辰安打了个哈欠,在闫熠怀里蹭了蹭,小声嘟囔:“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日出啊?好困……”
“你先睡会儿,我定个闹钟,到时候叫你不就行了。”
“不行。”司辰安摇摇头,“等待虽然是很漫长枯燥的过程,但结果却会很惊艳,听说海上日出很浪漫的。”
“惊不惊艳另说,你能不能熬到看到结果才是另一个概念。”闫熠收回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既然不想睡,那就在这里做点别的事。”
“拉倒,你有精力我可没有,我老人家要是在这里陪你做到日出,我得死在这里不可。”
“谁说要做了?”闫熠点了点司辰安的额头,把他抱到沙发上,打开大电视,“你脑子里一天到晚想什么呢?嗯?司娇娇 ,你正经点。”
“要不是你的表情太浪荡,我怎么可能想歪。”
司辰安裹紧毛毯,两条又长又直的大白腿在外头晃悠,时不时还能看下面的风光。
闫熠喉头一紧,拉着毯子把他捂的严严实实,确认他全身上下除了脸露在外面之后,才抱着他开始看电影。
司辰安身体不好,他自己却从来不在意怎么舒服怎么来。
闫熠觉得他的身体和他这个人一样矛盾,明明很脆弱,很容易生病,却总爱挑战极限。
熟悉的标志出现在屏幕上,司辰安识趣地噤声,他其实不太喜欢看电影,尤其是文艺片爱情片,一来他不喜欢平淡的剧情,二来他会忍不住分析电影角色和演员表演水平。
闫熠选的是一部十多年前的爱情片,根据一首歌曲改编,流浪的画家爱上了草原盛开的格桑花,她是他的模特,也是他的作品。
除了开头的浪漫,整部影片全是压抑。
草原的格桑花跟随画家的脚步回到了温暖湿润的南方,不但要操持家务照顾丈夫的起居和孩子,还兼任经纪人,到处应酬找买家。
“老婆,等我的画卖了,就给你和女儿换一个大房子……”
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全是稚子的童真,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完全忽视了家庭和现实。
他是天才,但这个世界有很多天才,他妄想着自己凭借画一飞冲天,一夜暴富。
影片中最常出现的就是狭窄黑暗的出租屋、挂满栏杆的遮天蔽日衣服以及露天厨房里的油烟,阳光似乎永远照不到这里。
影片结尾,画家因毒瘾意外死亡,死前最后一幅画被拍出了天价,他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妻子卖掉他所有的画,只留下在草原卫为她画的那一幅,随后带着巨款和女儿回到了草原。
绿皮火车“咔哒咔哒”向前,窗外的画面景色闪过。
可画面没有像开头一样变得明亮轻快,一直保持着昏暗阴郁的调调,直到一个年轻的男子踏入这片土地,年轻女孩的眼睛瞬间亮起,画面再次明快起来。
闫熠的心揪了一下,打心底里不希望女孩再次选择离开。草原孕育的精灵,怎么会被困在钢筋水泥中呢?
影片的最后是男主角自白的献唱,吉他伴随着清冷低沉的男音流转耳畔,曲调婉转悠扬,听起来十分舒服。
“世间流浪的鸟儿,
没有故乡,
没有远方。
停留的候鸟带走了圣洁的格桑,
许下爱她呵护她的愿望。
囚牢困住了精灵,
洁白的花慢慢凋谢,
我亲爱的女孩啊,
我该如何让你再次盛开?
…… ……
亲爱的女孩啊,
请让我的心随你回到故乡,
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男音中不知何时加入了女音和声,一唱一和,互诉衷肠。
“画家从始至终都没有染过毒,也没有出轨,他为什么要骗她呢?”
闫熠看完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卫宸安的演技真不是吹的,画家从干净得像荷叶上的露水,到陷入泥淖挣扎,再到最后放弃生命的释然,一切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十分自然。
“从古至今,艺术总是和暴力、性、毒等一切黑暗的东西挂钩,普通人对这些东西感到好奇,却又碍于道德和教养不敢轻易将这样肮脏的想法暴露在人前,只能通过窥视别人的作品,满足内心的黑暗。”司辰安打了个哈欠,“画家必须死,而且还得死的有特点,这样他的画才能成为绝品,才能卖出高价,支付女儿高昂的医疗费和妻女下半辈子的生活费。”
“他和她的妻子一样深爱着对方,他希望妻子离开自己,却用最俗套最低级的方法自欺欺人,愚蠢至极。”司辰安垂下眼眸,叹了口气:“爱这种东西,太复杂了。”
“如果他当初选择留在草原呢?这也是一个很好的营销噱头。”
“画家的妻子是自由的鸟,画家又何尝不是呢?艺术来源于生活,一瞬间的灵感可以创造很多艺术品,将画家留下,也是一种禁锢。”司辰安拍了拍闫熠的手背,翻身抱着他的腰吐槽道:“何况真正的艺术家从来都坚信酒香不怕巷子深,不屑于营销,营销都是低俗的人才用的。”
“不为五斗米折腰?”闫熠笑出声,轻轻抚摸着司辰安的侧脸,“看来我的思想境界还不够高。”
“人人都想当‘种豆南山下’,逍遥自在。”司辰安自嘲一笑,抻了抻腿叹道:“但是人家有田有房有钱,即便‘草盛豆苗稀’,田地荒芜,也不用担心生存问题,你去看看普通农民,要是遇到这种境况,指不定得哭成什么样。”
没有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等于白日做梦,饿着肚子追不了梦,都不用跑的,走几步就累趴了。
“你对这个世界很悲观。”
“嗯,我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即便预料了不好的结果,也会去试一试。”司辰安裹着毛毯翻了个身,在闫熠腰上掐了一下,“我就一套衣服,天亮之前要是没干,你就等着挨训吧。”
“你训,我保证不动。”闫熠笑眯眯地凑到司辰安耳边,低声道:“你凶我的样子也很好看,我也喜欢。”
“滚,我发现你丫的有受虐倾向。”司辰安拍开闫熠的脸,把脑袋缩进毛毯里,“困了,睡会儿,日出的时候叫我。”
“睡觉就睡觉,看什么日出?别闷着自己。”闫熠把他的脑袋从被子里弄出来,笑嘻嘻地道:“我可没有受虐倾向,换个人和我这么说话,我早把他的牙给打掉了,只有你是例外,你在我这里有特权。”
“哈……这么说我不得对你感恩戴德……”司辰安打了个哈欠,总算没有把脸埋进被子里,抱着闫熠沉沉睡去。
等到怀里的人彻底睡着,闫熠捏了捏他的脸,抱着裹成一团的蚕茧走进卧室,盖好被子后轻轻剥开茧衣,露出白皙柔嫩的蚕蛹。
“司辰安,别骗我。”
闫熠抱着司辰安,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一夜无眠。
他好像了解了司辰安,又好像不了解,他不相信司辰安会这么轻易地把老底交代出来,却又心存侥幸,希望他说的是实话。
在过往二十一年的人生中,他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司辰安,还真是一个例外,意想不到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