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门锁被打开,司辰安眉心微动,不等他抬起头,就被一双胳膊紧紧抱住,胳膊的主人十分激动,问责的话语带上了哭腔:“你是不是傻逼啊,下雨天跑这么远,那路多滑,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你不知道自己身体有多差吗?淋雨就算了,坐车里都不开空调……”
他在山里困了两天,出来以后接到滕瑞电话,说司辰安跑来找他把自己搞病了,高烧不退。
司辰安张了张嘴,喉咙像被火烧过似的,又疼又痒,又低又哑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我没事儿……”
“我去给你倒水。”闫熠抹掉脸上的眼泪,兑了一杯温水给司辰安,看着比纸还白的脸色,斥责的话在嘴边绕着圈圈,又被他吞下去 ,坐在床边,冷着脸不说话。
司辰安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了,他决定惩罚他,然而对着那张脸,他狠不下心打他或者骂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不和他说话,憋死他!
司辰安大脑发懵,完全不知道闫熠在闹哪样,他有太多问题想问,争先恐后挤到嘴边,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思索良久,才干巴巴憋出一个字:“饿。”
这小小的一个字对闫熠而言有莫大的杀伤力,像一颗穿甲弹,轻松击溃了他所有的伪装。
司辰安饿了,他应该去给他买吃的,但他一步都不想离开司辰安,不想有一分一秒看不到他,思索片刻,他掏出手机,十分坦然地对对面道:“他醒了,想吃东西,回来的时候带些清淡有营养的。”
如此颐指气使,仿佛对面是他那天生就该被他使唤的小弟。
“小弟”滕瑞此刻正捏着手机跳脚,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指着闫熠的鼻子骂他。
他好歹也是闫熠的上司,被他一个电话叫去买饭,他不要面子的哇!
早知道当初……唉……
滕瑞仰天长叹,当事人表示十分后悔,他当初就不该见那些钱眼开,让闫熠这死小子进盛星,一想到是自己亲手将这个恶魔送到了好友身边,他就忍不住后悔,十分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还好吧?”
喝完半杯水,司辰安终于觉得嗓子不那么难受了,虽然说话还是瓮声瓮气的,不过比刚才已经好了太多。
“我不好!”
“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我这里不好!”闫熠掰正司辰安的肩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将心里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我难受,司辰安,你知不知道看你被推进抢救室,看你躺在病床上我有多难受,我他妈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
司辰安被他的话砸懵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道:“对不起。”
“我他妈不想听你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最该说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能不能多爱惜自己一点?多关心自己一点?”闫熠吸了吸鼻子,仰头把眼泪吞回去,紧紧抱着司辰安的腰,将头埋在他肩上,“我更恨我自己,不但什么都帮不了你,还每次都让你担心,给你惹了很多麻烦……”
他很后悔,后悔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他的时候招惹司辰安,让他为自己奔波,因自己而生病。
从前呼风唤雨的手段在陌生领域完全失去了作用,他既不能保护司辰安,也不能帮助司辰安,反而成了司辰安的负担,这一事实让他在一帆风顺的二十一年中头一次产生挫败感。
“和你无关,你不用自责。”司辰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来也要挑个好时候……”
“我想见你。”
为了让嗓子舒服些,司辰安说话的声音很低,低低的耳语却如惊雷一般,在闫熠耳边和心里炸开。
司辰安怕他没听见,偏过脸,凑到闫熠耳边,重复道:“我很想你,想见你。”
我想见你,所以来了。
没有理由,不管时间合不合适,那个人就是唯一的理由,看到他那一刻,就是最合适的时间。
“司辰安……”
被吞下的泪水夺眶而出,闫熠伏在司辰安肩上小声啜泣。
司辰安任由他抱着,缓缓闭上眼睛,嗅着闫熠身上清爽的薄荷味,连日以来积攒的烦躁、委屈、不安一瞬间通通消散,长期紧绷的弦松了许多,给予他片刻喘息。
闫熠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魔力,让每一个靠近他的人感觉到温暖和平静,他就像一颗小太阳,源源不断不断地把能量分给周围每一个人,虽然这光对一部分人来说是讨厌的,但对司辰安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是在黑夜中摸索前行的孤独旅人,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发出的光都能让他高兴很久。
“公共场合,注意一下形象。”
拎着食物的滕瑞恨不得把眼睛挖了,这俩人大白天秀恩爱就秀吧,至少关个门吧,也太不把别人当外人了。
走到床边,眼尖的滕瑞一下子看到眼眶通红的闫熠,瞬间心情大好,“哟~小屁孩怎么还哭上了?”
“你才是小屁孩!”
闫熠捂着眼睛奔进卫生间,太丢人了!
“不吃饭了?”
滕瑞将床上的折叠桌打开,摆好食物后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
“把门关上。”
看他的表情,滕瑞心觉司辰安有什么大事要说,不仅关上门,还贴心地反锁起来。
“不就吃个饭嘛,搞的跟偷情似的。”
“我打算离开盛星。”
“离开就离开嘛……不是,你说什么?”瘫在椅子上的滕瑞猛地坐起身,“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想离开盛星。”
司辰安搅着碗里的粥,神色淡漠语调平缓,仿佛只是在谈论下班以后去哪里玩一样。
“这也太突然了。”滕瑞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我没开玩笑。”司辰安摇摇头,看着滕瑞正色道:“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与其在盛星和他们勾心斗角,被鸡毛蒜皮的小事消磨精力,不如换个工作环境。”
“你是不是傻?要是因为秦子衿那个女人,完全没这个必要。盛星是我们一手创立的,我们亲眼看着它从一个只有四五个人的工作室成长到今天,它是你的心血,凭什么轻而易举让给一个外人?”见司辰安不说话,滕瑞忍不住道:“是不是因为闫熠?你想为他出气也犯不着拿自己的心血去挥霍。”
“不是因为他。”司辰喝了口粥,闭着眼仰着头艰难地咽下,“半个月前我也是这样的想法,我辛辛苦苦挣来的东西,凭什么让别人坐享其成,我要争,要抢,要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可是你也看见了,这一个多月以来盛星变成了什么样子,不但各种规定朝令夕改,而且从高层到普通员工无一不在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就连各个部门都在明争暗斗,公司被搞的乌烟瘴气。”
秦子衿可以放任盛星继续这样发展,但司辰安不能,正是因为盛星是他的心血,所以他才不能让这心血毁在自己手里。
他承认他很卑劣,既希望盛星在秦子衿一行人手上放任自逐,最终被行业浪潮所吞没,却又无法忍受盛星败在他手上。他想毁了盛星,却又承担不起盛星衰败的责任,只能以抽身离开的方式,坐在岸上看盛星浮浮沉沉,以此来减轻负罪感。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像他告诉滕瑞的那样,为了公司心甘情愿将栽培多年的果实拱手相让,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将来盛星陨落的时候不落井下石,仅此而已。
“即便如此,该走的人也应该是秦子衿而不是你。”
滕瑞的愤懑到达了顶峰,他替司辰安委屈,替他不值,却又不得不对他这种“两母亲抢儿”的困境感同身受。
他何尝不想一走了之,但他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他放不下盛星,也缺乏重新开始的勇气。
这样也好,司辰安走了,他还能留下来照看闫熠一二,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为自己的怯懦找借口。
“把这边的事处理完以后,我就辞职,然后休养一段时间,可能会去国外。”司辰安捡了块牛腩放在小塑料碗里,“到时候闫熠就拜托你了。”
“嗳,别玩托孤这套,自己家的小孩儿自己带。”对于司辰安这种当甩手掌柜的行为,滕瑞表示十分唾弃,“我可没那能耐把他培养成影帝。”
司辰安咽下软烂的牛腩,郑重道:“我相信你可以的,再说了我只是不能跳槽去其他公司,又不是完全撒手不管。”
“那也不行,我对养孩子没兴趣。”滕瑞摆摆手,“你让我照看照看还行,完全托付给我就算了。”
“那在我休养这段时间,闫熠就先由你管着,最多半年,我都安排好了。”
“半年?”滕瑞低着头思考了半天,点点头,“这个倒是可以,你要去哪里休养?疗养院联系好了?”
“联系好了,一个朋友介绍的,修养的同时还可以兼职投资顾问。”
“你这人,修养就好好修养,该吃吃该喝喝,当什么投资顾问。”
两人谈的差不多了,滕瑞打开门,被关在门外的闫熠风似的钻到司辰安身边,将他圈在怀里,面色不善地盯着抢了司辰安一块肉的滕瑞。
“啧,小狗护食都没有你护主强。”
滕瑞拿起一次性筷子,当着闫熠的面夹了一块鸡肉塞进口中,挑衅地看着他。
闫熠轻哼了一声,对这种抢病人食物的行为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