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赶紧带他们先走吧。”闫熠接过南衍递来的保温杯,喝了口热糖水,“我会看情况行事的。”
“行,你们自己注意。”南衍将另一个保温杯递给小麦,“真对不起啊,这事儿闹得……改天请你去白家大院。”
“荒野求生嘛,没意外就不叫求生了。”小麦喝了口热糖水,笑着道:“红糖姜茶?”
“嗯,我寻思天冷。”南衍笑了笑,跳上车,“走了,等我来接你们。”
“嗯,开车慢点。”
小麦招招手,走到后座敲了敲车窗,M哥刚降下车窗,就接到了一个吻。
“喂喂喂,你们小情侣能不能考虑一下单身狗的感受?”南衍笑着指了指闫熠:“别带坏孩子。”
车灯越来越远,很快消失在视野里,闫熠将绳子一分为二,一段绑在小麦和自己腰上,另一段用来将塑料袋裹在身上,减少热量流失。
“走吧,小麦姐。”
走起来能产生不少热量,要是真蹲在原地,他俩就真得变成冰雕了。
“南衍没给你留一件厚衣服吗?”
看着一身黑色冲锋衣的闫熠,小麦很是惊讶,一路走来他们都没注意,闫熠穿得竟然这么少。
“忘了。”闫熠挠挠后脑勺,扯着僵硬的脸做出笑容:“走太远了,一点都不冷。”
两人搀扶着走了一段,找个避风的沙丘靠着休息一会儿,又起身继续走,走一段又休息一会儿,即便如此,体力流失的还是很快。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走不动”这三个字,坐下休息的时候还会聊聊天。
很快,闫熠的手电也下岗了,小麦翻出手机,闫熠眼尖,恰好看到了屏幕。
“小麦姐,没想到你还是司辰安的粉丝。”
“司辰安?”小麦愣了愣,摇摇头,笑着举起手机:“这可不是司辰安,是卫宸安,我的偶像。”
“卫宸安?”
“对啊。”小麦温柔地抚掉屏幕上的雪花,看着远方轻声开口:“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他那样的人竟然会有粉丝,而且没有脱粉。”
“不奇怪啊。”闫熠摇摇头,“有些人就像太阳,温暖过你,就再也忘不了,即便会有乌云,依然是你的太阳。”
“是啊,他就是我的太阳。”
人们在夜晚会变得格外脆弱,心扉也会敞开,小麦喝了口水,开始给闫熠讲起了卫宸安。
卫宸安八岁那年被剧组选中客串一个角色的小时候,之后一炮而红,陆续接了很多角色,不仅靠着演出收入养活了孤儿院的弟弟妹妹,还把钱拿出来做公益,帮助寻找被拐卖的小孩,自学考进了财经政法大学,他捧起小金人的时候才十九岁。
上天似乎不愿意眷顾他,之后的一年各种黑料满天飞,经纪人抛弃了他,爱人背叛了他,朋友远离了他,众叛亲离后,销声匿迹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相信他会做那些事。”小麦偏过头看着闫熠,“他是那样阳光的人,完全与黑暗无关的人,怎么可能做那些事?”
闫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胡乱地“嗯”了一声,扶着小麦继续上路。
“我是他资助的学生之一,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大企业工作,在南衍组织的爬山探险活动中遇到了他。”
那时候她很迷茫,既想环游世界海阔天空,又放不下稳定的工作,见到卫宸安后,她鼓足勇气去询问意见。
那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少年笑了笑,给了她一句话:“没有面包的时候追求水仙,姐姐你很有挑战精神哦。”
那晚,少年陪她在山顶坐了很久,还拿出随身携带的口琴给她吹了一曲,吹完后告诉她,这可能是新歌的曲子,他打算给新歌取名《倦鸟归林》。
“我录下来了,你不怕我抢先发表?”
小麦扬了扬手机,看着少年笑,少年也在笑,“那我就重新写一首,这支曲子就当送你的礼物了。”
“倦鸟归林,想家了?”
小麦随口一问,问完又觉得很是尴尬,她不该问太多的。
“我……没家。”卫宸安眼神暗淡了一秒,随即又释然:“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法回家,我就希望每一个人都能找到家,每一只鸟都能落在林子里休息。”
他没有家,是因为本来就没有家,而回不了家,却不代表没有家。
“后来他填了词,又录了一遍,在发表之前还特意发给了我。”小麦笑了笑,“或许他认为我是一个特别的人吧。”
“怎么没人提起过这首歌?”
“因为没发表。”小麦低下头,“没过多久他就出事儿了,官司缠身,后来又突然销声匿迹。”
“你对他而言,或许真的是一个特别的人。”
在特别的时间特别的地点遇见特别的人,一切都很巧,一切都很美好。
“我一直认为,他肯定是做了什么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才会被打击报复。”小麦擦掉眼泪,仰起头大喊:“我一定会找到真相,为他正名的!”
闫熠笑了笑,拉起小麦继续上路。
卫宸安,卫宸安,你到底躲哪里去了呢?
…… ……
南衍跟着定位开车走了一段距离,突然发现导航失灵了,重新启动好几次都没反应。
“艹!”
南衍一巴掌狠狠拍在导航仪上,正打算停车,电话滋啦滋啦响了几声,里头传出小三的声音:“出问题了,闫熠和小麦的定位不动了。”
“什么?你说什么?”
电流滋啦滋啦响着,车外狂风呼啸,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南衍气得直拍电话。
大着胆子,继续开着车走了一段路,世界仿佛来到末日一般,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车灯微弱的光起起伏伏。
“不能再走了。”M哥突然开口,“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偏航了。”
景区离小海子村驾车最多一天,如果南衍来的时候没绕路,证明他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剩下的路开车最多六个小时,即便再慢也不至于走四五个小时看不到一点光。
“不是,哥,这个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南衍看了后座一眼,吸了口烟,将燃烧的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继续开车,“没办法,摸黑也得走下去。”
他只希望神明保佑,能把陆棉他们安全带回去。
走了大概三十分钟左右,南衍快要放弃的时候,一束强光穿透黑暗照在玻璃上,光点闪了闪,南衍看懂了信号。
“有人有人!”
Kalen激动的敲着椅背,恨不得立刻跳车跑过去。
“我靠,恩人,英雄呐!”
南衍激动得热泪盈眶,开着车快速朝光线靠近,黑色身影逐渐显现,颀长的身影被黑色衣服捂的严严实实,戴着防风面罩,正站在越野车前盖上晃手电,黑色衣服上积了一层雪,顺着衣服褶皱滑下。
“你怎么来了?”南衍停下车,看清人脸后,冒着风雪两步跳到司辰安面前,伸手去拽他:“你他妈不要命了?天气这么冷,风雪这么大,你站这么高是想变成冰雕嘛!”
“人呢?”
司辰安跳下车盖,嗓子哑的不像话,狂风吹散了他的声音,使得他必须凑到南衍耳环大声喊才能让南衍听到。
“车里。”
南衍打开车门,Kalen背着陆棉下了车,朝司辰安笑了笑。
“快进去快进去……”
司辰安挥着手,几人陆续进入屋里。
“我带了点退烧药和感冒药,你看看有没有用。”司辰安脱掉被雪浸湿的外套和鞋子放在炉子边,捧着热水坐在炕上,环视一圈后疑惑道:“还有俩人呢?”
这些药都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现在看来还是很有用的。
“半路废了一辆车,塞不下。”南衍喝了口热水,舒服地长叹。
“闫熠呢?他不在。”
似乎想到了什么,司辰安放下杯子,走到小三身边,弯下腰看着电脑屏幕上一动不动的红点,“多久没动了?”
“一个小时。”小三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像台机器似的道:“要么是他们弄丢了定位器,要么他们……”
“卧槽,别乱说!”南衍捂住小三的嘴,伸手去关电脑:“那怎么可能呢……”
“把你车里的油抽我车油箱,加满。”司辰安抬手阻止南衍的动作,低头看着小三:“你定位。”
“你大晚上开车,不要命了……”
“等到明天就彻底晚了!”司辰安快步走到桌子边,端起热水喝了一口,看着雇来的司机:“你跟我走。”
“老板,风雪太大……”
男人端着杯子缩在炕上取暖,牙关直打颤。
“我加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男人指了指窗外的暴风雪:“这种天气出门,坦克都能被刮翻咯。”
他上有老下有小,不想挣那没命花的钱。
“你跟我走。”司辰安穿上衣服,目光转向南衍:“你是导演,你得负责。”
“走走走,我跟你走。”南衍往保温杯里放了些奶粉,又放了些姜粉,摇匀后递给司辰安,“拿着,外套别穿了,湿了。”
说完,从包里翻出一件厚皮袄丢给司辰安,又翻出老乡送的厚棉鞋,“换上,我去把油抽到油箱里,开他的车去。”
南衍裹紧外套,从车里翻出管子,将自己车里的油抽到越野车油箱里。
司辰安那态度摆明了不去不行,与其让他担心大晚上开车出意外,不如他开车和司辰安一起去。
…… ……
微微鼓起的雪堆动了动,一个脑袋率先从裂口探出,闫熠翻了个身,抖掉身上的雪和沙子,蹒跚着顺着绳子去找小麦。
不知为何,刚刚风雪一瞬间变大,飞沙走石混着枯枝肆意袭击着两人,闫熠只觉得一下子被推倒在地,听到一声闷哼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小麦姐,小麦姐,醒醒,醒醒……”闫熠拍着小麦的脸,踉跄着起身去搬压在小麦身上的树枝,“小麦姐你再坚持一会儿……”
“熠……闫……闫熠……”
小麦微弱的声音顺着风飘入耳朵,闫熠惊喜地回头,扑过去跪在小麦身边,将她的头放在腿上,“小麦姐你坚持一下……”
“熠……熠熠……咳咳咳……”小麦脸上一片青紫,眼里闪烁着光芒:“我刚刚……看到……看到卫宸……”
“小麦姐,你坚持住。”闫熠打开保温杯,用盖子分了一小杯,小心翼翼地送到小麦嘴边,“你喝点水,我很快……”
闫熠踉跄着站起身,由于体力不支和身体失温,双手使不出一点力气,平日里轻而易举拿掉的树枝也变得沉重无比。
“小麦姐……你再坚持……”
狂风呼啸,压在小麦身上的树枝动了动,闫熠大喜,抓着树枝,用最后一丝力气掀开树枝,立刻卧倒在地。
“唰唰刷……”
沙石化身子弹噼里啪啦打在身上,仿佛要把他打成筛子。
“小麦姐!小麦姐!”
闫熠翻了个身,匍匐着爬到小麦身边,抱住她祈求道:“小麦姐……你再和我说说卫宸安……好不好?”
“熠熠……我好累,好冷啊……”
“小麦姐你坚持住……有没有人啊……”
闫熠尽力举起手机在空中摇晃,声嘶力竭地喊叫很快湮灭在风雪中,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冰冷风雪。
手机光忽地熄灭,无尽的黑暗再次无情地吞噬一切。
闫熠用冻僵的手颤颤巍巍拿出自己的手机,一连试了几次都无法快捷唤醒手电。
他的手指被磨破了,整张脸也几乎被泥浆覆盖。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在这浓墨一样的黑夜中找寻什么,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找不到。
太黑了,太冷了……太……累了……
“闫熠……孙小麦……”
耳畔隐约传来呼声,和着风声听不真切,闫熠用尽所有力气睁开眼睛,动了动嘴唇,“我们……在这儿……”
一道光打在身上,脸上原本冰凉的手也变得无比温暖,闫熠缓缓动了动脑袋蹭了蹭滚烫的手心。
临死前还能看到光,真好,至少证明他没有被世界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