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才下了一场大雪,倾盆而下,半梦半醒中,似是能听见那枯树枝头“咔嚓”断裂的声音。
南筝一推开房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放眼望去,遍地银花。
“姑娘仔细着凉了。”春木细心地将暖白色鹤氅披在她肩上:“昨儿雪下得这样大,今儿竟出太阳了。”
南筝抬眼望去,日头正温温柔柔地挂在空中。
她抚去春木正在替她系带子的手,欲将鹤氅脱下:“去将我的长枪取来。”
年关将至,武举在即,她需得抓紧练习才是。
大哥送她的腕刀固然好用,可真是上阵杀敌,还是刀枪趁手。
溧阳县一趟,她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没有官职加身,什么将军府嫡女,皇上亲封县主,都是虚名!
春木微微吃力的双手托着长枪奉上。
南筝一手接过:“你也该练练,就当是强身健体也好。”
就这样,她又叫来夏禾,拽着两人一起往练武场去。
还未出院门,就听见庄姨娘唤她乳名的声音:“囡囡在吗?”
她自从农庄回来,庄姨娘便一直称病不曾外出,就连她去看望,她亦是卧床假寐。
她知道庄姨娘是心中有愧,无颜面对自己,怎得今日主动上门?
夏禾蹦跶着将门打开。
庄姨娘一身墨绿色梅花暗纹裙袍,领口梅红色毛领,头戴鎏金钗镶嵌明珠,妖而不艳,反倒衬得她端庄典雅。
她似是刚调整好表情,看见南筝的一瞬,笑容还有些僵硬,略微迟疑了一下,笑道:“前几日我病着,你回来许久我也没能与你说上话。”
“如今我已痊愈。”她抬眼看了眼天空,接着道:“今日天气这样好,陪姨娘出门逛逛可好?”
南筝掂了掂手中的长枪,稍作考虑:“好啊,只要姨娘身体没事,千万别勉强自己。”
她将长枪递给春木,转头吩咐:“难得好天气,去把虎丫叫上,咱们一起。”
不等春木回应,夏禾眼中光芒闪烁,兴奋地暗自跳脚:“奴婢这就去叫虎丫!”
年关将至,街道上熙熙攘攘,街边的摊贩都已经开始贩卖起各种年画,门联,大红灯笼。
轿子刚驶进主街道,就听见敲锣打鼓的舞狮声音,年味愈发浓重。
南筝掀开帘子探出头。
前世嫁给江辰后,她几乎一直被圈养在后院,她都忘了,年关时分,是这样热闹。
“囡囡,农庄的事……”庄姨娘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开口。
南筝回身,她大概也猜到了庄姨娘今日找她的目的,会心一笑:“农庄的事本就和姨娘没什么关系,姨娘只是心软被恶人利用,就当长个教训好了。”
庄姨娘眼含热泪。
她觉得自己果真是没有白疼南筝一场,她自认为平时除了和钱姨娘争风吃醋以外,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本是好意收留孙富良,却反受其牵连险些酿出大祸。
好在南筝通情达理不怨她,甚至还替她隐瞒下来。
庄姨娘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心中五味杂陈。
“都过去了,咱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以前我闯祸的时候,姨娘可没少替我兜着。”南筝俏皮地拧了下鼻子,无声的化解尴尬。
不过她闯祸,顾辞顾瑾言背锅,这倒是常有的事,庄姨娘同样,从未有过怨言。
只是有些付出值得,有些就是好心喂了狗!
庄姨娘往南筝身边挪了挪,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这样,叫姨娘怎能不疼你?”
“当年我家落败,是夫人好心收留了我,老爷待辞儿和谨言又一视同仁,你又这般念着我,姨娘这辈子值了!”
能感觉到,她这话是出自肺腑,她也是真心拿南筝当女儿般疼爱。
一如前世,到死还在念着她。
思及此,南筝将身体往庄姨娘身边靠了靠,却被轿子猛地一晃,整个人砸到她身上。
“姑娘,庄姨娘没事吧,前面马车突然不走了,许是前方人流太过拥挤,马车不太好过。”春木探头进来连声询问。
“算了,我们下来步行过去吧,让车夫找个地方停着。”
南筝边说边起身弯腰钻出轿子,这才发现还没到长安街,两边的商贩层层叠叠,已然占了道路大半,一眼望过去全是人头。
视线扫过挡在她前方富丽堂皇的轿子,旁边还站着十余家丁。
这是谁家的公子千金?好大的排场!
下一秒,她就看见一张最不愿见到的脸。
季海棠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轿子,一回头不偏不倚对上南筝没来得及躲开的目光。
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当初若不是顾南筝,她怎会莫名其妙错失太子成了黎王妃!她这辈子都被顾南筝给毁了!
季海棠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恶气,提起华丽的裙摆冲到南筝面前,伸手用尽此生力气朝她脸上挥去:“你的马车撞着本王妃了!还不道歉!”
反正她是黎王妃,连皇上都要给黎王几分薄面,谁又敢拿她怎么样!
将军府在她面前算个屁!
南筝一个下蹲,动作快如闪电,只听“哐当”一声,季海棠一巴掌扇到轿子上。
登时一声惨叫:“嘶!啊……我的手!”
南筝朝她吐了吐舌头,拉着庄姨娘快速离开。
“刚才那人是谁?看她衣着不简单呀,怎么如此刁蛮?”庄姨娘久居深宅大院,平日里那些社交,她是没有资格出席的,因此并不认识季海棠。
南筝不屑的撇了撇嘴:“丞相之女,黎王王妃。”
“啊!那你今日岂不是得罪了她?黎王若问责下来……”庄姨娘担忧道。
黎王的恶名,满京城无人不知,如此看来还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不见得黎王会为了她得罪将军府。”南筝漫不经心说着,见庄姨娘愁绪不减,上前挽住她宽慰道:
“好啦~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何必为了不值当的人破坏了心情,姨娘,你先陪我去个地方。”
再回头,发现夏禾和虎丫一人攥着一根冰糖葫芦,啃的满嘴都是,春木正催促两人跟上。
她心情更好了,“春木你和夏禾带虎丫到处逛逛去,一会咱们满香楼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