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将手中的布和剑放到石桌上,正色道:“我没想过这种事,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最开始以为宋晚凝接近南筝是不怀好意,后来才发现人家只是想要还东西。
他还生气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那方面,他是真没想过。
毕竟他这长相,一瞪眼就像要吃人一样,应该很难有姑娘能看得上。
其实就算囡囡不问,他也是要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像囡囡说的,总得有个回应才对。
他想了想,坐正了身子,问:“你喜欢宋晚凝这个人吗?”
“晚凝姐善良大方,人长得又好看,我当然喜欢啊。”南筝无语,现在是问她的时候吗,重要的不应该是他自己喜不喜欢嘛!
她坐在石凳上,双手撑着石桌边,身子往顾长安方向倾了一度,试探道:“那大哥喜欢晚凝姐吗?”
“不反感。”
在他看来,宋晚凝就只是妹妹的朋友,仅此而已。被南筝猛地一问,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只是不反感?”
一股凉意从屁股往上直奔心脏,南筝的心瞬间哇凉哇凉的。
这种情况,她就算逼得再狠,不喜欢也不可能变成喜欢,既然大哥对宋晚凝真的没有丁点感觉,她也不能强求。
也许这一世的两人,还是有缘无分罢。
从朝阳堂出来,一阵北风刮过,将她吹了个透心凉。
…………
这两天,京城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昭和国五皇子病逝。
生病离世是常有的事,老百姓们对此也只是感慨,遇上病魔,哪怕你出身再尊贵,家中再富有,该死还是得死,只叹世事无常。
但认识江辰的人无不抱着怀疑的态度,他一向身体康健,怎么可能就突然病逝呢。
尤其是那些不久前还见过他的人都知道,这绝不可能。
但每个人对这个结果的态度,却是不一样。
最高兴的就是柳如烟,这件事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跟她一起练习的舞姬,不少人都惋惜,都说少了一个可选择的目标。
可她在旁边听着,心中的欣喜都要冲破天灵盖。
在人前时她只能边憋笑边附和,等到了没人的时候,她才敢放声大笑,笑到脸抽筋,笑到身子颤抖,笑到泪流满面。
可在一片天空下的黎王府里,黎王一会双手背于身后来回踱步,一会站定砸拳叹气。
江辰莫名离世,这都不用想,绝对是有人故意杀了他,而且这人要么是皇室中人,要么就是手握重权。
他不知道这人是单纯冲江辰去的,还是冲自己来的,毕竟他和江辰之间有太多联系。
在厅堂中转悠了半晌,他喊来自己培养的死侍:“你带人去五皇子府中,看看私银都处理没有,一定要小心别被人发现。”
等侍卫走后,他又喊来府上的官家:“这段日子多调派些人手,加强防范,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府中的人也不许出去,快去!”
他脾气突然暴躁,抬起腿就是一脚,还好管家溜得快。
屋子里又剩下他一人,他双手把着门,头和肚子同时探出去,贼眉鼠眼扫了一圈,而后紧紧地关上房门。
他挣红了脸,费力地将一面书架移开,擦一下额角的汗珠,然后弯下腰,肚子和大腿紧紧地挤在一起。
掀开一块木板,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竹筒,倒出里面的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才重新放回去。
等他挪回书架,已经是筋疲力尽,头上油乎乎的汗顺着脸就淌了下来。
江辰的后事办得很简单,被江珩一把火给烧了。
因为江珩对外宣称,他得的是易传染的病,这么做一是为了朝堂内外稳定,堂堂一国皇子遭人暗杀定会惹得暗处那些势力风起云涌。
还有那些对昭和国虎视眈眈的敌国,怕是也要趁虚而入。
其二便是为了以绝后患,避免日后有人拿他的尸体做文章。
江辰死后,他的府邸被查收,是顾长安负责此事。
南筝再听到此事时,是从姜氏口中。
她灵秀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波澜,染墨般的黑眸仿佛蕴藏着一个巨大的黑洞,让人猜不透她此刻的想法,由内透露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
“囡囡,你怎么不说话?你没听见我说的吗,江辰死了,听说是突然病死的。”
姜氏把困在思绪里的人硬拽了出来。
南筝朝她淡然一笑:“和咱们又没关系,母亲,咱们不要谈论一个死人了,多不吉利。”
…………
今日是宋晚凝离开的日子,南筝早早等在城门口想送她一程。
早上的城门人来人往,她还是一眼就锁定了宋晚凝的马车,边呼喊边跑上前去。
宋晚凝只乘了一辆马车,连人带行李都在一辆马车上。
她听见南筝的呼唤,从窗中探出头,惊喜回应:“南筝?”随即又喊住车夫:“快停下!”
香秀先下了马车,然后又将她扶下,南筝已经走到跟前:“晚凝姐……”
南筝动了动唇,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难受刺痛。
“好啦,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的。”宋晚凝温柔地拉起她的手,轻声安慰,好像要走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南筝反而愈发难过,双眼泛红,只能扭过头去不让宋晚凝看见。
快速用帕子蘸了下眼角,调整好表情才回过头去找什么东西:“晚凝姐,你的行李呢?”
宋晚凝指了指自己乘坐的马车。
“就这些?”南筝撩开帘子,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小包袱。她震惊道:“你可是要去常住,你父亲连东西都不让你带齐全吗!”
“不是的,是我觉得不需要,这样反而轻松些。”
南筝呼吸凝重,内心的火苗躁动起来,火势陡然升高,最后却化成一口浊气重重地叹出去。她吩咐冬槿去把她给准备的东西带过来。
幸好,她给准备了满满一大车东西,但凡她能想到的,全给塞了进去。
“晚凝姐,这个马车你直接驾走,里面都是些生活所需的物品,免得你在乡下会不习惯。”
宋晚凝莞尔一笑,拒绝道:“我一个人生活,哪用得了这么多东西,你放心,会用上的我都已准备齐全。”
南筝知道宋晚凝的性子,说了不要,定然是不会带走这些东西,强求也没用。
她不放心似的又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说道:“那你,珍重。”
说着珍重,手却拉着宋晚凝不肯放开。
余光瞥见她发髻上孤单单的一支银质钗子,南筝眉头一紧,从自己发间扯下一支鎏金点翠步摇飞速插进宋晚凝发髻。
“这个你一定要带着,太素了下人难免会看轻你。”
此时她只怪自己平日不喜装扮太过繁琐,不然她必定将满头珠宝全都塞到宋晚凝头上。
宋晚凝朱唇微启,想说什么,却被她推着上了马车,催促道:“你们快些出发吧,如今天黑得早,不好赶路。”
宋晚凝却迟疑,探头看了一眼身后来时的路,唇边绽放一抹苦笑,回头跟南筝告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