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氛围逐渐微妙,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斜刺刺地冒出来,打断了二人的天伦之乐。
“喂,那边那个爱哭鬼,你干嘛扭着皇上!”
没料到有人竟然如此大胆,众人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人正是夏唐,一时神色各异。
夏唐穿着白袍银甲,气势汹汹地看着任思瑶,开口就替任惟寒打抱不平:“到底是给你接风,还是给表哥接风?”
“既然你胆子这么大,又这么爱显摆,怎么不见得你去土匪窝里窜两圈!”
“原来是你这个坏家伙!”任思瑶看见夏唐就是一跺脚,转头冲梁帝告状:“父皇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个只会打架的蠢猴子也来了!”
“哼,要是上次还没给你长点记性,那我现在也能和你打一场!”即使任思瑶备受宠爱,夏唐也不怕她,他公然挑衅道,丝毫不将这位小公主放在眼里。
若论无法无天,夏唐可比皇家公主更有底气,任思瑶能这么娇纵肆意,靠的是梁帝单薄的宠爱,而夏唐身后,可是实打实的军功。
夏皇后出身显赫,夏唐身为她的侄子,身份自然不低。
夏氏自前朝起,就多有勇猛忠贞之士,乱世之时,夏氏随着梁太祖起兵,一路南征北战,立功无数。
而夏唐的爷爷,也就是夏皇后的父亲,乃是柱国大将军,加封忠烈侯。
大伯被先帝册封为骠骑将军,常年驻守边疆,夏唐的父亲也曾立下汗马功劳,可谓是满门荣耀。
可惜二十年前战乱连天,民患四起,蛮夷入侵,忠烈侯老将挂帅,带着两个儿子征战四方,不曾想旧伤发作,没能及时就医,不幸离世。
再后来大伯连带夏唐的几个堂兄也都战死沙场,赤血浇地。
直至三州恶匪枭首,匪乱平定,劫掠的蛮夷再次被驱逐,夏家只余下夏皇后和夏唐的父亲兄妹二人。
可惜夏唐的父亲也因此落下病根,心中忧患,没两年就去了。
现如今,夏唐是忠烈侯府唯一的男丁,等他弱冠便能承袭爵位,再续昔日荣光。
夏氏满门鞠躬尽瘁,是世人皆知的忠臣良将,夏皇后更是梁帝的知心爱人,因此梁帝对夏唐多有厚待。
可以说,若是夏唐愿意,在京城横着走都没关系。
因而,上次夏唐写信联系不上任惟寒,他便敢胆气单枪匹马闯宫闱。
但那次的闯入其实并不顺利,禁军虽然不敢伤他,但却撵得紧,根本不给夏唐找任惟寒的机会。
正当无奈之际,夏唐碰见了任思瑶,他不算笨,一看那些禁军如临大敌的模样,就知道这个女孩儿身份不一般。
他当即击开任思瑶的侍女,挟持了任思瑶,拿她当挡箭牌一路往梁帝的寝宫去。
眼看宫中被搅得一团糟,梁帝这才让人告知夏唐,任惟寒的去向。
夏唐得以一路追寻奔波,找到了斩虬寨,立功赎罪。
因此任思瑶看见夏唐就心有恼怒,可惜梁帝虽然宠爱她,但夏唐是忠臣之后,梁帝为了顾全大局,不可能处置他给自己报仇。
眼看两个小冤家针锋相对,目光几乎碰撞出火星,这时才有人站出来,试图转移二人的注意。
“太子殿下一路舟车劳顿,现下定然疲乏,不如先入宫中稍坐,再叙家常。”
“是,说得是,思瑶莫要再置气了,让你太子哥哥歇歇。”梁帝见有人递了台阶,语气稍缓道。
“哼,本公主大人有大量,才不和你这野猴子计较!”任思瑶哼了一声,傲然道。
夏唐看了看任惟寒,见他面色苍白,又转头看着那头仰得比天还高的任思瑶,也是放下了狠话:“你要是想计较,我随时奉陪!”
“坐个马车就把大哥累住了,看来大哥还是得多锻炼锻炼身体。”挑事儿的人从来不少,任思瑶刚刚闹完,另一个声音又响起,打趣似的说道。
任惟寒抬起头,目光在落到那人身上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随之归于平静,他轻轻启唇唤道:“三弟,许久不见。”
“大哥,确实好久不见呐,弟弟我可是,想、死、你、了!”任惟寿慢悠悠地走出来,他笑吟吟地看着任惟寒,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是想死他了,还是想他死了?字序一调,意思可就全然不同了。
任惟寒看着任惟寿的眼睛,如记忆中一般阴暗凄森、冰冷刺骨,仿佛下一秒,黑暗就会从他的眼中流泻出来,将任惟寒裹挟。
但在梁帝面前,他们二人也需得其乐融融。
任惟寒拢在袖中的手动了动,似乎有一股热气,自手腕上的银镯中溢出来,一路奔流到了心中,没有想象中的畏惧,任惟寒抬起眼睛与任惟寿对视。
他不会再是一个人。
任惟寒知道,东若或许就躲在附近的某一个屋檐下,观看着他们的对峙,评估着众人的价值。
没有在任惟寒脸上看见自己想要的表情,任惟寿心中冷笑,他主动走过去,将手排在任惟寒的肩膀上,做出一副亲亲密密的好兄弟模样。
“大哥你身体向来不好,这次居然能斩杀匪徒,真是厉害。”肩膀上的手指缩紧,阵阵痛感传来,叫任惟寒白了脸色。
肩膀恐怕是青了。
任惟寿故作不知,嬉皮笑脸地冲梁帝邀功:“父皇,大哥这次大发神威,您可得让大哥好好跟我们讲讲是怎么做到的。”
“日后也让儿臣威风一次。”
“你这滑头,哪有半点比得上……”梁帝看着二人和睦地模样,笑眯了眼睛,正要夸赞两句。
一串咳声打断了梁帝的发言,任惟寒捂着胸口,颦眉垂眸,肩膀随着咳嗽颤抖着,犹如濒死的蝴蝶:“咳咳咳……”
任惟寿不自觉间松开手,让任惟寒得以挣脱两步,虚弱地往前倒去。
梁帝见状,目光一压,赶紧上前扶住任惟寒:“寒儿,你这是如何了?太医,快叫太医!”
“父皇,儿臣……咳……儿臣失仪,请父皇见谅……”任惟寒虚弱地抬起头,眸中泛起一圈圈细碎的波光。
“傻孩子,什么礼仪哪有你重要!”梁帝看着任惟寒这般模样,目光中带着心疼。
任惟寒是个乖巧的孩子,若不是实在撑不住,绝不会这般。
任惟寿站在后面,悬空的手一僵,他冷笑了一声,收手握拳。
出去一趟,果然不安分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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