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亮在茶水里下了药,然后给那个看守的人换上他的衣服,就是为了挑起战火,让斩虬寨陷入混战,好让他趁机逃走。
所幸效果不错,吴亮已经溜到了后山深处都无人察觉。
树林中的空气总是微微湿润,吴亮却逐渐皱起了眉,他站在某棵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树下,凝神看着地上的痕迹。
树下野兽抓挠的痕迹,还有些血污,似乎有个受伤的人在这里遇见了野兽,但是没有发生冲突。
那个人必然是斩虬寨原本的人,而且他们有法子避开野兽的袭击。
意外之喜。
吴亮知道自己赌对了,后山要么有藏身的洞穴,要么有下山的道路,他搜寻的方向没有错,只要他再找找,说不定就能……
空气中的臭味越来越浓郁,有些像腐烂的肉,又像没有水的烂泥塘。
吴亮却无暇顾及,他眸光一动,草丛里似乎有什么反光的东西,但还没等他看得清楚,油然而生的危机感让吴亮突然往旁边一躲。
一只瞪着大眼的巨熊正像人类一般站起身子,注视着他,发觉他看过来,还舔舔湿润鼻子,挥舞着爪子。
吴亮瞬间头皮发麻,他没想到,后山的那只巨熊居然这么可怕。
来不及多想,吴亮转头就跑,身上带的金银细软也不要了,往巨熊脸上掷甩,借此拖延脚步。
但最让人产生违和感的是,巨熊随着吴亮的脚步或快或慢,只不近不远地赘在后面,仿佛……在戏耍自己的猎物。
这个想法出现在吴亮的脑海中时,他把自己吓了一跳,然后一个不注意,吴亮居然被什么东西绊倒。
那熊见此也放慢了脚步,他宛如一个胜利者,露出他森森的獠牙。
没料到脚下有块石头,吴亮摔了一个大跟头,但是他没有在意,而是争分夺秒地站起来。
忽然吴亮的动作一顿,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金……金胜?”
原来绊倒他的不是什么枯树石头,而是金胜死不瞑目的头,可惜此时此刻,他已经没了呼吸。
金胜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去找佘银环吗?
还是说他也猜到了后山的退路……
但吴亮已经来不及思考,身后的熊满意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吴亮,巨熊走上前,距离已经缩短。
在这种距离下,人是跑不过熊的。
完了……他逃不了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巨熊,吴亮从未有如此绝望过,在富贵时跌落、在逃生时遇死……
比这更残忍的是,熊是活吃一类的动物,也就是说,吴亮不会死,他会眼睁睁看见自己被一口一口吃掉。
“吼——”巨熊吼了一声后猛地扑过来,吴亮想躲却没有机会,“咔哒”一声,颈骨已被尖牙穿透,还未来得及感受他就已经死去。
这算是一份意外的惊喜,云肥原本确实是把吴亮当做食物,但最后一刻,云肥忽然想起东若的嘱托,这个人,得死快些。
既然人死了,云肥没了逗留的必要,它慢慢地折过身,又在领地里搜寻着,找了处阴影躲起来。
今日它的任务,就是阻止一切陌生人进入后山,以护众人周全。
任惟寒坐在山洞的外延,安静地等待着,溶洞里坐着密密麻麻地人群,他稍微扫了一眼,便知余下的所有寨民都在这儿。
“夏公子,你喝点水吧。”一旁的人看着任惟寒发白起皮的嘴唇,给任惟寒递过来一只竹筒。
任惟寒没有接,他只是安静地打量着众人的神色,他们全然坦荡,没有一丝的不安,好像笃定自己会获救。
也是……东若早已给他们铺好康庄大道,他们自然不需怀疑。
“我是朝廷的卧底,你们不害怕吗?”任惟寒看着那个递来竹筒的人,淡漠地问。
上一次与吴亮的对峙,对任惟寒身份的怀疑已经传遍山寨,斩虬寨众人如此憎恶朝廷,现在却对任惟寒如此平和。
“您是您,朝廷是朝廷,我们信不过旁人,但我们相信您和大当家。”旁边人立刻接话,以为任惟寒在伤心,出言宽慰。
“您也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骗我们。”
任惟寒眼中静流默默:“错了,被逼无奈只是说辞,今日你们流离失所,何尝没有我的功劳?”
“夏公子……”山洞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担忧地看着任惟寒,眼中却全然没有怀疑和恨意:“您不要怨怪大当家,她并非故意舍弃您。”
他们以为任惟寒故意引导众人恨他是在赌气,可是他们错了,任惟寒根本没有生气的资格……
骗人在先的是他,传出山寨消息的是他,任惟寒所做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他哪有资格责怪东若的无情……
“你们责怪我,才是应当。”任惟寒淡淡地开口:“我从一开始就在骗你们,我不是什么被劫上来的书生。”
“我是朝廷的卧底,我来的目的就是捣毁斩虬寨,你们才该恨我。”
他们分明是死敌,任惟寒记得这些人一提到朝廷就咬牙切齿的模样,现下对任惟寒的宽慰,不过是他们自欺欺人,把任惟寒和朝廷分割开来。
“啊?”众人一听,面上多了许多茫然。
“夏公子这是生气了吧……”
“肯定是大当家没说清楚,小两口生闷气了。”
“该不会是因为我们吵架了吧,罪过罪过……”
寨民忽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虽然都压低了声音,但是人数多,再加上山洞的回声,更显得嘈杂,整个山洞都嗡嗡地响起来
“安静,都安静点,夏夫人受伤了,你们这么吵他更不舒服。”旁边的人一出声,众人就安静下来,任惟寒知道,这个应该就是东若安排的领头人。
那人看出任惟寒在钻牛角尖,于是语重心长道:“夏夫人,你不要难过,我们从来没有怪你,也不恨你。”
“大当家说了,我们生在斩虬寨,只觉得斩虬寨样样都好,但是您是朝廷荫庇下长大的,向着朝廷又有什么不对?”
任惟寒看着众人殷切的表情,心中却忽然明白,若是他生在斩虬寨,遇见的是这些人,恐怕也会和他们一样,做了斩虬寨的伥鬼。
许久,外头似乎传来些微动静,像是有人往这处走着。
任惟寒眼中却未曾因为他们的话动容,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着众人:“假如,我就是迫害你们的朝廷,你们还要原谅我吗?”
还未等反应,一双手从外面拨开藤蔓,露出一个穿着兵甲的人:“太子殿下,我等护驾来迟,请您恕罪。”
任惟寒,梁朝太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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