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为什么不救下她。”走出很远,夏知寒回过头,还能看见那妇人跪在地上。
东若看着前路,声音如风缥缈:“你不是不喜欢有人做山匪吗?”
“山上的那些人,你想把他们劝下山。那山下这些人,我又何必再将他们收上去。”东若眼神动了动,回答的语气却很平常。
夏知寒看着东若,她到底知道多少呢?
他确实试探过斩虬寨众人的态度,不曾想这一分一毫都被告知到东若的耳朵里。
“阿若救人,也杀人,为什么?”横在他心底很久的疑问,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东若毫不犹豫地救助山下的百姓,却也对路过的人命格外严苛。
夏知寒摸不准东若的心思,这也是他至今未敢与东若坦诚的原因。
“我救的不是人命,”面对夏知寒的疑惑,东若顿了顿,她看着夏知寒的眼睛,然后转头回答:“是利益。”
山下的这些人家,与其说是百姓,不如说是斩虬寨的财产。
他们会供奉斩虬寨,会替斩虬寨打幌子、探消息,还会……派人通知斩虬寨有商队路过。
民匪勾结,可不仅仅只是为了点蝇头小利,不妨直说,斩虬寨杀了人,他们都是帮凶。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这般做,他们能得生,我也能得利。”
他会失望,她知道,但依然这般回答了出来,东若垂下眼。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见了黑暗,才会将破碎的爱奉为瑰宝。
夏知寒心底发凉,他看着东若的侧脸,要说的话都被堵在喉间。
东若未曾听见夏知寒的声音,却像是早已明白似的。
她又添了一句解释:“况且我又何必为难这些平头百姓。”
知道夏知寒心怀苍生,东若便把自己往上靠,非要显得自己本也纯良,只是被逼无奈。
“我只杀该杀之人。”高洁的发言,够不够勾起你拯救的心?
至于什么是该杀之人?真论起来,东若觉得自己刀下的亡魂都有被杀的理由。
这自然不能告诉他。
回到山寨,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吴亮。
不出所料,她不过是短暂的离开了两天,有人已经按捺不住野心。
东若与吴亮短暂的对视了一眼,欲望如同熊熊烈火在彼此的眼睛中燃烧。
“大当家,您回来了。”吴亮意外地恭敬,对着她谦卑地弯腰拱手。
东若挑挑眉,还以为他已经坐上了日思夜想的位置,没想到居然只是按兵不动。
所舍弃的越多,那贪图的越大。
“吴先生客气,刀叔呢?”刀疤的伤势按道理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日回来却没见到他的影子。
“二当家昨日淋雨着了风寒,伤口发炎,如今正卧床休息。”
什么风寒这般厉害,怕是做了些手脚。
欲断苍木,必先断其根须。
算是在意料之中。
见东若还想询问,吴亮已先一步回答:“昨日刮风吹漏了书屋,三当家害怕文册受损正在整理。”
“灵枳姑娘正在照顾张老先生,天变得厉害,老先生身体不适。”
“表哥,嫂嫂是不是……不太行了啊。”夏唐听着吴亮将几人安排得明明白白,悄悄的与夏知寒讲起小话。
从前吴亮在东若面前总要矮上半寸,现在看他那威势,竟然与东若不相上下。
东若转过头,看了眼夏唐,成功让他闭上了嘴。
但是匪寨与旁的地方不同,你若不能全然压倒对手,便总有被掀翻的时候。
“吴先生辛苦了,寨子里外都要你看顾。”想起个事儿都这般无用,还得她再添把火。
无需她多言,金胜早已耐不住性子上前告状:“大哥!刘兄弟被大当家杀了!”
“什么!”人群里的一个男人一声惊呼,怒视着东若:“我们兄弟二人来投奔你,你却杀了他!”
此人正是刘武平的兄长,刘武能。
他说罢,双手握紧背上的双板斧,不等众人反应已冲上前来。
“枉称英雄好汉,今日便拿你项上人头,祭我兄弟亡魂。”
“那便送你去作伴。”东若将夏知寒往后一推,手抽出刀柄翻身而上:“夏唐。”
夏唐闻声已冲出来,将夏知寒护到身后:“表哥,你躲躲,他们江湖人就是这样一言不合就打架。”
刀斧相碰激出火花,刘武能正在气头上,一身蛮力将衣袖的撑破了,露出虬结的肌肉。
“其中定是有误会,二位兄弟息怒。”于情于理,吴亮都得吆喝几句,却全然没有阻拦的意思。
围观的人担忧有之、焦虑有之,但更多的都在虎视眈眈,若有人在此时除掉东若……那其余人便是不同意也不行。
毕竟刀剑无眼。
一般遇见这种血性上头的人,常人定然是先避其锋芒,待到其力乏身疲再复击之。
但没有人会想到,东若的胆子这般大,她直接迎了上去,以一把普通的长刀架住两斧。
夏知寒看着东若打斗的模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在人群里搜寻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离开,有人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个背影,眸光动了动。
毕竟是把普通的刀,与这些人手中的神兵利器不同,刀尖被崩断了。
刘武平正要乘胜追击,却透过面具,看清那双眼睛中的无趣。
她还没使出全力?刘武平心凉了半截,连带手上的比划都杂乱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间,被东若抓住了机会,她招式一变,手中的断刀被她硬生生插入刘武平的胸口。
“小心!”有人惊呼。
断刀被胸前的骨头卡住,刘武平忍痛挥动斧头,只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似乎笑了一瞬。
“闭眼!”东若忽然厉喝,众人不明所以,唯有夏知寒安静地闭上眼睛。
胜负已分。
下一秒,他的头被人活生生踩进地面,断刀也顺势被撞穿身体,从后背钻出。
血蔓延开来,染红了土地。
四下一静,唯有刘武平痛苦的喘气声。
“大当家!都是兄弟,何必下如此毒手!”吴亮悲痛地出声指责。
周围一下子就将炸开了锅:“就是啊,误会就误会吧,怎么还杀起人来了。”
“下手也太重了。”
追随东若的人自然不会让她被如此污蔑:“刀剑无眼,再说了,明明是刘这什么先动的手。”
“大当家都没拿好刀,谁知道他这么不耐打。”
“刀剑是死的,你们也可以是。”舆论是一种武器,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毫无作用。
东若捡起刘武平的板斧,在手中掂了掂,她没用过这种武器,还挺新奇:“刘武平侵扰百姓、奸银妇女,已被我处死。”
“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尽可以提。”
东抬起眼皮盯住吴亮,锐利的目光仿佛一只时刻准备择人而噬的野兽:“我勉强听听。”
果然,按兵不动是对的……
吴亮在此刻无比庆幸他听了佘银环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