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倒是个好天,风轻柔地吹过檐角,太阳还未全然升起,漫天都是温柔的霞光。
青蓝色的烟雾如游龙般逸散在空中,人群举着香烛簇拥在两侧,只余出狭窄的道路供挑着担子的商贩路过。
喧嚣声、吆喝声、哭声、笑声……挤在一起,像一条路过人间的河,洋溢着热热闹闹的气息。
夏知寒呆立在人群中,有些恍然,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热闹。
让他想起从前,他踮着脚往外张望,听见别人的嬉笑声,欢笑与他一墙之隔,却不可触及。
沸腾的热气裹挟着他,好像自己也变得轻飘飘的,要脱离了人间。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一只手牵住他,将他从飘忽无依的空中拉下来,落到地面上,夏知寒转过头。
东若头发半束半散,两边扎着辫子,挂着闪亮亮的银饰,她看过来时,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那些燃香点烛的人还在等他们的神仙。
夏知寒回握住东若的手,他抬起眼,眼波流转,莞尔道:“我在想,庙会什么时候开始。”
他已遇见了自己的神仙。
“应当快了。”东若正说着,街道尽头忽然传来喧天的锣鼓声。
一支穿花戴红的队伍就从另一头冒出来,最先的一个人举着一面黄色的旗帜骑着快马奔过。
后面跟着开路的队伍,簪花的娘娘,提篮的神女,执着法器的仙童……都被人抬着笑嘻嘻地走来。
人群一下子吵闹起来,往前涌进着,如一波波浪潮。
牵着的手忽然被人潮挤开,夏知寒心中一惊,转过头正欲寻找,另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袖。
夏知寒忽然如坠冰窟,浑身冰凉,转头,那陌生人低声说道:“……给您传了消息……”
之前传信的乌鸟都被灵枳捉了,所以山下的消息一直没能递到夏知寒的手中。
昨日夏知寒借口巡视稻禾,偷偷将写着信息的布条丢到溪流里,顺着河道飘了下来,总算被他们收到。
今日便派了人混在人群中,伺机与夏知寒联系。
借着人群遮掩,一张纸条被塞进他的手里。
期待已久的杂耍队伍走过来了,夏知寒却无心再看,热闹从来都与他两不相干。
他慢慢退出人群,逆着人流往人少的地方。
“还不错。”东若的声音忽然响起,夏知寒抬起头,发现东若就坐在前面石桥上,笑看着他。
心中一紧,夏知寒已将字条收进袖中,他抬起脸,双瞳若秋水,眼尾晕开霞红:“阿若,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美人计对东若向来有用,眼底的暗色一闪而逝,她对他招手:“过来看看。”
“嗯?”夏知寒慢慢走过去,桥上有风,吹乱了他半扎的长发。
待到近了,夏知寒才发现东若手中拿着一个干饼,正坐在桥栏上喂鱼,可是夏知寒低头看去,桥下碧清的河流中,见不到一尾鱼儿。
夏知寒疑惑地抬头,东若却恍然未觉似的,往水流里丢下饼渣:“真可惜,鱼跑了。”
“跑了?”夏知寒心中隐隐有感,像是一条鱼尾撩过。
东若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比升起的太阳还要明亮:“对啊,没办法,谁让猫儿喜欢呢?”
“阿若喜欢猫吗……”夏知寒看着东若,不是很明白。
“自然喜欢,”东若站起身,把旁边靠着的糖葫芦垛递给他:“便把那鱼留给猫儿吧。”
夏知寒惊讶地看着裹满糖霜,红通通的糖葫芦,被满满当当地插在草垛上,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煞是好看:“这么多?”
想来今天有个走运的小贩,还没开卖就被一个心情不爽的客人丢下一锭银子换走了糖葫芦垛。
“多吗?”东若看了一眼,忽然迅速地说了一句:“还行吧,没心眼子多。”
“阿若?”夏知寒没听清,正待问时,已被东若一把拉过:“再不看,你心心念念的庙会就没了。”
夏知寒这才发现,原来桥中间可以将那边庙会的队伍尽收眼底。
他小心地坐到东若旁边,东若抬手摘下一串糖葫芦递给他:“尝尝,猜你会喜欢。”
糯米纸入口即化,甜甜的冰糖在口中化开,暖融融的,带着些酸酸的味道,甜而不腻。
“我很喜欢。”夏知寒转头,对东若嫣然一笑,眼波如秋雨纷纷,便叫人心中的火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东若最后只能轻叹一口气,无奈地笑笑,目光全是温柔:“好吧,你喜欢就是最好。”
庙会的队伍不长,杂耍的走完便是神将巡行,最后是一顶小小的轿子,里面坐着“神仙老爷”。
对面一览无余,此处很适合观看庙会,但是桥上除了他和东若,便没了其他人,一点也不拥挤。
怎么那些人不知道这个好地方呢?
夏知寒心中奇怪,便问了出来。
“哦,有个恼怒的傻子在桥两头洒铜板,其他人都在忙着捡铜板呢,哪里过得来?”东若听了,若无其事地说。
“可是……”夏知寒左右看看,确认周围除了他们两个便没了旁的人:“那个人好像不在这上面?”
“不用管,可能是被猫儿勾引了。”东若不咸不淡地开口,起身问道:“庙会的队伍要在镇子里转一会儿,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嗯,好。”既然东若这样说了,夏去抱着糖葫芦垛起身。
东若自然不会让他拿着,本想说就把这东西丢这儿,反正也不稀罕。
可是看夏知寒抱着糖葫芦垛高高兴兴的样子。
这话自然是说不出口了。
“我来拿着。”东若拿过糖葫芦垛,一手扛着,一手牵着夏知寒,往人群中走去。
“糖葫芦别走!我要买一个。”路上有人见了满满当当的糖葫芦,便以为是卖糖葫芦的商贩,追着要买。
东若只当没听见,拉着夏知寒越走越快。
没想到那人还不死心,硬是追上来拦住东若:“糖葫芦多少钱?”
还顺口打趣道:“兄弟你耳朵不好,真是不知道少赚了多少钱。”
东若不爽地掀起眼皮:“一个人头一串,你要几串?”
“啊?”那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三个铜钱一串。”一声如清风流水般地声音响起,夏知寒笑着道。
那人愉快地摸出三个铜板给夏知寒:“看你哥哥脸黑的,真不适合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