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的青山松叶摇摇,夏日的阳光从树叶之间透下一个个圆圆的光斑。
晓风和畅,枝叶摇曳,炎热的暑气也这山林被驱散,听着泉流水声潺潺,便是还剩下三分火气也尽数消去。
但,走在路上的人,可不这样觉得。
这是一支收获丰实的商队,打头的是四个年轻有力的汉子,在如此清凉的山林里,头上也沁出几滴冷汗。
他们手拿细长的竹竿,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敲敲打打,恍如盲人探路。
一旦有什么动静,前面的人立刻挥手示意停下,自己上前查看。
中间是两辆拉着货物的骡马车,鼓鼓囊囊的车厢上蒙着厚厚的麻布,看不出是些什么。
也围绕着几个还算健硕的押货脚夫。
再后面则是一辆朴素的马车,车厢前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手指上长着厚茧,看起来是个精明的老书生。
两个护卫时时刻刻围绕在周围不曾松懈。
最后一辆拉货车打底,跟着四个穿着短打的佩刀汉子,脚步沉稳,肌肉结实,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周伯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里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悄悄掀开马车,小心翼翼地询问老者。
圆圆的脸上被山里的蚊虫咬了一个红点点,煞是可爱。
老者闻言转过头,牵起车帘盖住她,慈祥地看着小姑娘:“小姐放心,就快到了,快躲进去不要被蚊子咬到了,半夏姑娘呢?”
小姑娘摇摇头,灵活地从老者手下钻出来:“里面太闷了,我想在外面待会儿。”说着坐到老者旁边,开心地晃着腿:“母亲头晕,半夏姐姐在照顾她。”
说着她好奇地看着周围步步谨慎的众人,歪头询问:“大家怎么走路怎么都奇奇怪怪的?真好玩!”
声音清脆如同一声银铃,把老者吓了一跳,赶紧阻止她:“小姐,小声一点,莫要惊动了此地的大王。”
“大王,什么大王?是话本里住在山洞里的妖怪大王吗?”小姑娘捂住自己的嘴,悄悄地问道。
老者闻言失笑地摇摇头,无奈地说:“是这云嶂山的……”
两人正说话间,马车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老者警惕地抬头左右看,手里毫不停歇地将还欲说什么的小姑娘塞回马车。
四下静谧,连鸟叫也停了,只有轻微的风声还在无休无止地吹动。
护卫的手已经按上了刀柄,坐在老者身边的马夫害怕得身体都在颤抖。
只见细微的“簌簌”声越来越大,马队最前方,一棵大树轰然倒塌拦住去路。
“戒备!敌袭!”随着前头的汉子一声高呼,无数人头从山林之中冒出来。
个个手拿刀剑,身穿护甲,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早已被包围。
“好啊,不枉兄弟们大中午的蹲在这里,果然是笔大生意。”一道清亮的笑声响起,山匪转出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头戴面具的少年。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最前面,旁若无人地和身边人说笑:“老费,我就说今日得有笔好买卖吧,要是咱们不来,这得多可惜?”
老费闻言叹了口气:“谁知道他们这么狡猾,早晚那么凉快不走,偏偏要中午顶着大太阳赶路。”
“哈哈哈哈哈。”少年一阵朗笑,转头看了一眼前头的护卫:“还站着发什么懵呢,把你们管事儿的叫出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机灵。”
少年的年纪分明比这护卫小了不知多少,偏偏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护卫只能忍气吞声地走到后面,请出头发花白的老者。
老者上来也没什么架子,对着少年便是九十度的躬身拱手,口呼大王:“小老儿姓周,在这里给大王您老人家请个安,大王您万岁。”
“我还万岁?能活万岁的那不是老王八吗?”少年听了,哈哈一笑,连带着周围的山匪喽啰都一并笑起来。
老者只能舔着个脸尴尬地陪笑道:“大王说的是,是小老嘴笨,说错了话,大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们这些木头脑袋一般见识。”
幸好这少年大王好似也是个好相与的,没有在这上面多做纠缠,挥手让旁边的小弟上来审问。
“你们打哪儿来?往哪儿去?车上都是些什么人?拉了些什么货?一一报上来。”
老者听了,心也拎起来,谨慎小心地回答:“回这位好汉的话,我们是北地儿来的行商,车上拉的都是些不值钱的药草。”
“车里坐的是掌柜的家眷,要往南下省亲,取道路过云嶂山,扰了大王清净。”
“车上的玩意儿只要有大王和各位好汉看得上,尽管拿去,只当给大王赔罪了。”
一番话说得妥帖舒服,叫人生不起气来。
少年眉头一展,抱着手对着旁边抬抬下巴,一个干瘦的喽啰立刻会意带着几个人别着刀下去挨个查看马车。
瘦子一刀插入蒙着的麻布里面,搅动两下拔出,黑乎乎的干药草立刻顺着破洞落出来,瘦子捻起一撮嗅闻,转头汇报:“大当家,都是普通药材。”
少年点点头,瘦子又带着人往后一一查探,四周的护卫也被命令压在原地,任由他们肆无忌惮的翻找。
“唉,还以为是多大的生意,没想到居然是药材。”少年叹了口气,转头对着老费抱怨,“真是可惜这几辆大车。”
老费干打劫这一行也是十几年了,自然不信这些人如此谨慎居然就是为了这些干草:“中午顶着大太阳赶路,步步小心,居然只是送药材的?”
老者赶紧解释,虽然慌忙但是说话有条有理:“好汉明鉴,早闻云嶂山大王威名,害怕多有冒犯。
“小老才让下面的人避着点,而且队伍中有主人的家眷,所以谨慎了些。”
见这小老头能说会道,少年来了兴趣,背着手从高处走下来,围着小老头转了几圈,上下打量:“你这老头倒是有张好嘴,读过什么书?”
老者不明就里,只能拱手回答:“小老只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老秀才,承蒙主人不弃,让我做了家中账房。”
说着,他偷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只一眼,少年便猛然察觉。
他低下头,木头面具虽然看不出表情,但那锐利的眼神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戳穿。
少年竟然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老者慌张地垂下头,冷汗连连。
这不会是一个寻常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