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琅觉得他的神态语气,不像是在说乔希,还不等细想,这个念头就被偷瓜的翩翩公子撞飞了。
这场面,想想就刺激。
淮琅手里拿着江束托他保管的叶雕,猫在灌木丛后面,露出两只贼兮兮的眼,欣赏地里被打得仓皇逃窜的身影。
看谪仙般的如玉公子堕入凡俗,在地里偷瓜,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被割裂的快感,像是故作神秘的面纱被扯落,露出有些荒唐却无比真实的本相。
看吧,谁还不是个凡人呢。
这种莫名其妙的乐趣没延续多久,因为,江束抱着瓜摔倒了。
乔希捏着小石子的手都顿住了,老天作证,他压根就没打好伐,江束刚露面,他就看出这小子不会武。
扔去的几颗小石子,不过意思意思罢了,他看着像是站不起来的人,朝厨房门扔了一颗石子。
乔篱拿着锅铲出了屋,仰头看他:“怎么了?”
乔希朝瓜田抬了抬下巴:“去看看那人,别是来讹银子的,顺便将他摘的瓜抢回来,那颗我要留给阿瑀,什么人啊,这么不懂事。”
乔篱回头看了眼厨房,握着锅铲疾步窜了出去。淮琅见小院子里奔出一个冷眉冷眼的煞神。
许是往年被乔篱握鞭的样子吓出阴影了,他两只腿倒腾得飞快,将歪在地上的江束抱起就跑。
“别追啦,我们再也不敢啦!”
乔篱把遗落在地里的瓜藏在叶子底下,又捏着锅铲回了小院,就见乔希笑得几乎要滚下轮椅:
“哈哈哈……其他人不会这么胆小,声音这么像主子,定是太上皇,也算给你报仇了,该庆祝一下。”
乔篱瞟了眼乔希:“怎么庆祝?”
乔希把腿搬在小几上搭着,姿势懒散:“乔铮不是送来几坛醉西施么,你藏哪了?”
乔篱没理他,转身往厨房走去,身后传来细微的破空声,乔篱未曾回头,挥着锅铲挡掉飞来的小石子。
乔希鼻尖动了动,大喊道:“你又将菜炒糊了,我不吃,我要去大厨房吃汪婶做的炖肉。”
还是没有人回应他,不过烟囱冒出的烟雾慢慢淡了下来。
没过片刻,乔篱便走了出来,在院中的小池子里洗净手,顺着木台阶上了二楼。
他将乔希抱到屋檐下的木椅上坐着,又上楼把轮椅搬下来,再将乔希抱上轮椅,说:“要带猫吗?”
乔希瞟了眼正在打呼的虎斑猫:“不用了。”
乔篱拿了遮阳的草帽给他戴上,推着轮椅往下山的石阶走。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淮琅一手环着江束的背,一手抄着他的膝弯,顺着下山的路跑得飞快。
江束整个人悬空,仰头时阳光刺目,他在颠簸中,看淮琅鬓边滑落的汗珠。
刚刚为什么都没撞到头呢,都不好装晕,有点可惜,他不舍得叫停,侧首贪婪地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
又贴了一会儿,才语气尽量平静地说:“放我下来吧。”
淮琅脚步顿住,他忽然想起江束不喜人碰,连忙将江束放在石阶上。
他喘着粗气,抬袖抹去脸上的汗水:“刚刚情况紧急,我一时顾不了那么多……”
“没事。”江束整理身上衣物,神色淡然:“我的叶子呢?”
啊。
淮琅眨了眨眼,看着空荡荡的两只爪子,又看了眼神色逐渐冷凝的江束,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没……没啦……”
闻言,江束眼眶都红了。
淮琅哪见过这个场面,一时更加着急了:“我去给你找,应该掉在刚刚坐着的地方了。”
江束挣扎起身:“我自己去。”
他脚是真的崴了,虽也没到不能走路的程度,但他说不能就是不能,问就是怕疼。
淮琅见他刚站起身,就往路旁跌去,忙伸手扶住江束:“你急什么,先好好坐着,我给你看看伤。”
江束眸光微闪:“你会医?”
淮琅捏着手指头,语气忐忑:“不是很会,就只学了一点皮毛,应急用的。”
江束指尖蜷缩,暗暗将顾灿骂了一顿,一时之间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推脱,好在没过片刻,台阶上方就传来说话声。
淮琅双眸倏地睁大,不就一个瓜么,还真好意思追下山来。
江束还在这儿,他也不好表露身份,被人知晓江束一个状元郎去偷瓜也不太好。
他跟江束对视一眼,后者踌躇片刻,朝他抬起手臂,对一旁的灌木丛抬了抬下巴:
“先躲着,我还要去找叶子。”
淮琅扶着他钻进灌木丛,少顷,乔篱背着乔希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走到离二人大概十步远左右,乔篱将乔希放在树荫下坐着,又转身往山上走去,搬抬放在远处、不能在石阶上使用的轮椅。
淮琅透过叶隙往外看,见乔篱扛着轮椅放在离他们不远的杂草里,接着又回去背乔希。
如此周而复始,小小一段山路,别人走一遍,他要来来回回走四遍,淮琅实在纳闷,这么麻烦,还总往山下跑做什么。
上午他来偷西瓜的时候,乔希还在顾灿那呢,这正午还没过,又要往山下跑。
他偷偷瞄了瞄,见乔篱神色冷肃严峻,纵然汗湿重衣,脸上却一丝不耐烦都没有。
每次都细心的将石板擦干净,才将人放下,且次次都是放在树荫下,不叫乔希让太阳晒着。
没想到心冷手冷,抽他毫不心慈手软的乔统领,还有这么温柔体贴的一面,淮琅如是想着,圆溜溜的双眸泛起一抹笑意。
他正看得津津有味呢,忽然后颈有点痒,他也没回头,随意地抬手挠了挠。
江束看他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乔篱看,丢了手里的狗尾巴草,冰眸中闪动着犹如刀锋一般的冷芒。
他紧紧握着拳,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原本不再流血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两个人本就挨得近,浓郁的血腥气飘入鼻尖,淮琅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忙侧身看江束。
只见江束缠着帕子的手搁在膝上,血液将素白的帕子染得通红:“手心怎么又在流血?”
江束轻轻摇头:“没事,刚刚摔倒时挣开了,先回去找叶子要紧,我怕再耽搁下去被风吹走了。”
他说着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石阶上走。淮琅忙起身跟在后面,试探着伸手去扶,见他没拒绝,便说:“你这样走路肯定很疼,要不我背你吧?”
江束垂眸看着脚下阴影,缓缓摇了摇头:
“不用,我不喜与人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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