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好了,绳子连续拉两下,淮瑾就回屋看江瑀,可这麻绳形同虚设。
淮瑾在高台上急得晕头转向,什么也看不到,又不敢随意离开。
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慌的乱的,都有些搞不清楚是谁中了药,江瑀看着他的太阳晃来晃去,脸上隐约露出点笑。
他眨了眨眼,太阳就不见了,吓得他神思都清醒了几分,慌忙费力地拉拽绳索,那团光便又蹿了上去。
淮瑾得知他在看着自己,再也不敢乱动,站在高台上,生怕江瑀寻不着他,看不见他。
江瑀背后扎满银针,像是个刺猬,他扯散腕上麻绳,递到旁边的江束手里:“别让他过来。”
太痛苦了,窒息的感觉缠绕着他,他不能让淮瑾看见他这模样。
江束捏着绳索,冰眸中满是心疼,他指尖捏着帕子给哥哥擦汗,在盛着痛楚的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恨,心底有些讶异。
“哥,若是难受,就让他……”
江瑀无力说话,只摇了摇头。
没办法不恨,也没办法不爱。
见面除了徒增痛苦,又有何益?
江束握着哥哥的手腕,眸色深远,他不懂二人之间的感情,只是仰首看着远处焦躁难安的身影,静默无言。
玄秋子端着他的铜盆进了屋,目不斜视地走到屏风后,站在浴桶旁调配药浴。
李济安抽了帕子,擦去江瑀背后渗出的血迹,殷红中透着点暗绿色的光,他收了针,唇角流出幽远的叹息。
两个人一路走来,他都看在眼里,淮瑾给江瑀下长归客的事,是瞒着他的,若是让他知晓,他无论如何都会拦着。
这种药,以血为引,随着时间过去,日积月累,藏于血脉中发酵,只会让人堕落更深。
玄秋子不清楚他们过往渊源,他哪里知晓江瑀经历的种种,本就是璧玉成双,何苦要再来这一遭。
历经几个月,药性已经渗入骨髓,要想彻底拔除,谈何容易。
江瑀眼前漫上昏沉的雾,视线渐渐模糊,远处的人影看不清,褪至腰间的宽袍早已湿透,都能拧出水来。
他闭着眸,靠在软枕上,李济安端着药喂他,才咽下不到片刻,就趴在榻沿上吐干净了。
他这会儿人正恍惚着,胃都是拧着的,什么也不想要,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药吐完了还在反酸,人在混乱中,什么也不知晓。
李济安捏着他的腕,仔细把脉,江瑀太过虚弱,像是没了灵魂的躯壳。
玄秋子没有大声喧哗,指尖轻轻敲了一下铜盆,示意药浴备好了,江束把麻绳缠在桌案上,抱着江瑀绕过屏风。
他怕哥哥滑进水中呛到了,躬身站在桶沿边扶着他,江瑀鬓边的发丝都湿透了。
浴桶中的药不知加了什么,给人感觉像是逼迫他扔掉心尖上的宝物,他不喜欢,在挤压中抗拒,愣是清醒了几分,伸手扒拉着桶箍往外爬。
玄秋子守在屏风外,低眉顺眼地聆听里间动静,说:“将人按住了。”
江束钳住哥哥的手,一边出声安抚,一边按着人泡在药浴中,他吊着宽袖,身上衣衫被溅出的药液染得斑驳。
他见哥哥唇边溢出一丝血迹,怕他咬伤自己,慌忙捏开他下颚,他的袖子还被吊着,手忙脚乱间,也拿不出其他东西,只得用手掌抵入哥哥齿间。
掌上传来钻心的痛,江束一声都没哼,空出的手仍旧按着江瑀,不知过去多久,手掌的咬合力道减轻许多。
还不待松口气,就见哥哥身子直往浴桶中滑去,江束心口一窒,伸手抬起他低垂的头颅。
只见哥哥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他无措地摇了摇他的肩膀,可江瑀的脑袋随着他的动作无力晃动,像是没了支撑的力气。
“哥……你醒醒!”
“李济安!”
李济安听江束声色凄厉,迅速绕过屏风,飞奔到浴桶边,伸指探上江瑀腕脉,不过一瞬,就知大事不妙。
江瑀脉象微弱,几乎难以察觉。
玄秋子扒在屏风侧边看了一眼,双眼陡然睁大,捞起道袍衣摆,几步跳上软榻扯动麻绳。
命都要保不住,顾不了那许多。
先让人缓缓,再图后续。
淮瑾速度飞快地从窗台跃进来,绕过屏风时,就见江瑀没了意识,生死不知地仰头靠在桶沿上。
他脸色发青,上前将人捞入怀里,声音微颤:“师兄?你醒醒,我们不戒了,救活他,不戒了……”
玄秋子急得后背的汗都出来了,在房中绕着圈念叨了几句,狠狠一跺脚绕过屏风。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外形粗糙的瓷瓶,倒出枚药丸递给淮瑾:“给他服下,王爷只能待一盏茶的时间,就必须出去,有贫道在,公子不会有事的。”
淮瑾给江瑀喂了药,就抱着人不放,双眸通红地吼:“不戒了!”
李济安就知道让他看见会是这样,他注意着江瑀脉象,见他像是恢复了一些,赶忙劝道:
“阿瑀都挺到这了,王爷行行好,赶紧出去吧,你忘记阿瑀是怎么说的吗?”
淮瑾喘息急促,沉默少顷,伸手捞江瑀的下巴,双目盯着他的脸:“师兄,我可没发誓,你记牢我的话。”
他脚下像是钉了钉子,被固定在浴桶边,从未觉得起身是如此困难。
江瑀意识沉入深海,仰面时窥见了一丝光,他循着微光上浮,眼睫轻动时,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的追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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